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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的类型化研究
从认识上的分歧自犯罪概念、行为和危险犯罪在中国刑法理论中引入以来,它引起了理论家的关注。特别是在期刊和论文中对危险犯罪和行为的研究和讨论日益增多。但与此形成鲜明反差的是,这些被广泛使用的概念,理论上对其内涵、功能、划分标准及其相互间的关系并未达成基本的共识,使得这些概念难以确立其在刑法理论体系中基本概念的地位,也因此造成了诸多认识上的混乱。学术问题上的分歧与争鸣本属于正常,但对于这些概念在理论上的分歧,总给人以南辕北辙之感。不同的主张之间不仅所取的角度往往相去甚远,而且也缺乏共许的理论前提,使得不同观点之间的交锋,往往是在各自设定的不同理论前提下自说自话。因此,有关这些概念的理论之争,很大程度上是学界对刑法理论中某些重大的基本问题和相关的基础性概念在认识上的分歧的反映,而这种分歧又在一定程度上涉及中外刑法理论和刑法规定的差异以及对待这些差异的态度问题。这就需要运用系统的观点、比较的方法全面审视这些概念得以立足的理论背景、功利追求、划分依据等,才有可能把握其实质内涵以及相互间的关系,进而恰当地赋予其在刑法理论体系中的地位与功能。显然,这是一篇文章难以胜任的重大课题,需要学力深厚的学界诸君共同努力。本文以辨析侵害犯与危险犯、结果犯与行为犯这两组概念的相互关系为基本目标,对既有理论作初步反思,并对这些概念的划分根据与内涵作基本界定,以期抛砖引玉,求教于学界同仁。一、既遂罪理论的基本构造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被作为基本概念纳入我国刑法学教材中,而侵害犯(实害犯)则只是被部分学者在学术探讨中作为相关的概念予以讨论。对于这些概念的界定以及它们的划分根据和相互关系,学界的认识可谓观点林立。但总体上看,对这些概念的界定大体上有三种基本立场:立足于犯罪既遂类型的界定;立足于犯罪成立标准的界定;立足于犯罪既遂和犯罪成立双重标准的界定。本文在这一部分的反思侧重于主流观点。对其他立场,将在后面的相关部分做简要述评。按照我国刑法学界的主流观点,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概念是从属于犯罪既遂理论的,是对犯罪既遂的三种具体类型的理论概括。1所谓结果犯,是指“不仅要实施具体犯罪构成客观要件的行为,而且必须发生法定的犯罪结果才构成既遂的犯罪,即以法定的犯罪结果的发生与否作为犯罪既遂与未遂区别标志的犯罪”。2所谓行为犯,是指既遂的成立不以发生危害结果为条件,而是以犯罪实行行为的完成为标志的犯罪。3所谓危险犯,是指以行为人实施的危害行为造成法律规定的发生某种危害结果的危险状态作为既遂标志的犯罪。4对犯罪从既遂意义上划分为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其理论根据是在我国刑法学界占主导地位的犯罪既遂理论——构成要件齐备说。按照这种理论,犯罪既遂的标志是犯罪构成要件的全部齐备,而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之间的差异就在于法定的犯罪构成要件的不同:结果犯以法定的危害结果作为犯罪构成客观方面的必要条件;行为犯仅以实行法定的犯罪行为作为犯罪构成的必要条件;危险犯以危害行为具有造成一定后果的客观危险状态作为犯罪构成的必要条件。5这一理论主张确立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概念,目的在于解决犯罪既遂的认定问题。其内在逻辑是,刑法分则对各种犯罪的构成要件的规定是以既遂罪为模式的,并且对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的既遂罪设置了不同的构成要件,因此,只要齐备了某种犯罪的法定构成要件,即成立犯罪既遂。这一主张能否成立,不仅取决于其内在的逻辑是否合理,还有赖于以下大前提的真实可靠:立法上以既遂罪为模式明确了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在构成要件上的差异。如果从事实出发,而不是从某种先验的命题出发,这是一个不难回答的问题。对于处罚未遂的故意犯罪来说,刑法分则的罪状规定并非以既遂为模式,也不存在结果犯与行为犯在犯罪构成要件设置上的差异。“翻遍我国刑法分则351个条文,我们丝毫也看不到有哪一个条文中,已明文规定在怎样的条件下叫做既遂,在怎样的条件下叫做预备、未遂和中止。”6结果犯的既遂究竟要发生怎样的结果?行为犯的构成要件与结果犯究竟有什么差异?我们是无法从刑法分则规定的罪状中找到现成答案的。所谓结果犯以“法定的危害结果”作为犯罪构成客观方面的要件,只不过是理论上的虚构。7至于危险犯既遂标准的法定性也是不真实的。虽然我国刑法分则对部分犯罪的罪状描述中确有“危险”之类的规定,但同其他犯罪一样,这种罪状也是着眼于犯罪成立的,其中的“危险”是作为犯罪成立要素的危险,而非犯罪既遂标准。对此,有必要区分两种情况予以说明。在法定罪状中设置了危险要求的犯罪有两类:一类是以发生客观危险作为犯罪构成客观要素的犯罪,如妨害传染病防治罪、妨害国境卫生检疫罪、暴力危及飞行安全罪、生产、销售假药罪等。对于这类犯罪而言,如果不具备法定的客观危险,就不可能构成该种犯罪,因而并不存在危险意义上的犯罪既遂与犯罪未遂之分,也就不可能是这一理论所主张的既遂意义上的危险犯。譬如生产、销售假药罪,刑法以“足以严重危害人体健康”作为其犯罪构成的客观要素,如果生产、销售的假药并不具有足以严重危害人体健康的危险,就不构成该种犯罪,而只能构成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需销售金额5万元以上)。8由于“足以严重危害人体健康”这一危险要求是犯罪成立要素,而非犯罪既遂标准,故生产、销售假药罪也就不可能是既遂意义上的危险犯。刑法之所以将某种客观危险设置为这类犯罪的成立要素,是由这类犯罪的主观特征所决定的,即主观上对造成法益实害(如生产、销售假药造成严重危害人体健康的结果)只限于过失和间接故意,而不包含侵害法益的直接故意。这类似于以实害结果作为过失犯罪、间接故意犯罪客观要素的立法。另一类是要求行为具有特定危险性质的犯罪,如放火罪、破坏交通工具罪、破坏交通设施罪等。刑法对这类犯罪在罪状上的危险性要求,如“危害公共安全”、“足以使交通工具发生倾覆、毁坏危险”等,实际上是对罪质的说明,即对行为基本性质的要求。其意义在于从实质上明确这类犯罪与非罪、他罪的界限,而不是确定犯罪既遂标准。原因在于,从主观上看,这类犯罪是包含了侵害法益的直接故意的故意犯罪。对基于侵害法益的直接故意犯罪来说,如果将某种客观危险状态设置为犯罪成立要素,就会将尚未造成这种客观危险的预备行为及部分实行行为排除在犯罪之外。另一方面,如果刑法对这类犯罪只从行为的表现形式上做客观描述,而不说明其危害公共安全的实质,就不可能把这类犯罪同非罪、同他罪区别开来。例如放火罪,如果法条只做“放火”的罪状描述,就意味着不危害公共安全的放火也构成放火罪。又如破坏交通工具罪,如果只做“破坏火车、汽车、电车、船只、航空器”的罪状描述,就不可能把并不危害交通安全的破坏行为(如拆除汽车发动机的点火装置、毁坏火车座椅等)以及虽然危害交通但尚不足以使交通工具发生倾覆、毁坏危险的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破坏行为同本罪区别开来。所以,这类犯罪的罪状中所描述的危险是对行为危险性质及其严重程度的要求,而非作为犯罪构成客观要件或者作为犯罪既遂标准的客观危险状态。其实,通过在罪状中描述行为的性质对犯罪作立法界定的并不限于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刑法》第252条对侵犯公民通信自由罪的规定除了描述“隐匿、毁弃、非法开拆他人信件”这一行为表现形式外,还要求行为“侵犯公民通信自由”。如此规定,是因为隐匿、毁弃、非法开拆他人信件并不当然地具有侵犯公民通信自由的性质(如毁弃他人已经开拆并知悉内容的信件),如果罪状只是描述行为的表现形式是不够的。放火罪等犯罪中的危险规定在道理上与此是相同的。既遂意义上的危险犯理论通常是以后一类犯罪中的危险规定作为立论的法律根据的,其症结正在于把法律关于行为性质的危险要求理解为作为既遂标准的客观危险。这样理解的结果,就使得这类犯罪同非罪、同他罪之间的实质界限将不复存在。例如放火罪,如果按照这种观点,能得出的逻辑结论就是,放火行为危害公共安全的是犯罪既遂;未危害公共安全的是犯罪未遂。又如破坏交通工具罪,其逻辑结论是,破坏交通工具,足以使交通工具发生倾覆、毁坏危险的是犯罪既遂,不足以使交通工具倾覆、毁坏的是犯罪未遂。如此,则拆除汽车发动机的点火装置、毁坏火车座椅等行为就都构成破坏交通工具罪(未遂)。这显然违背立法精神。上述表明,既遂意义上的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的既遂标准并不具有法定性。刑法对其罪状的规定也并非以既遂为模式。所谓犯罪构成以既遂罪为模式只是理论上的一种预设。对此,持构成要件齐备说的部分学者在一定程度上是承认的。不过,他们对此有两种相反的解释。一种解释是,受立法技术所限,罪状不可能描述所有的犯罪构成要件。9另一种解释是,这是因为对周知的事实没有必要做繁琐的规定。10前一种解释显然不能说明诸如故意杀人罪对既遂要件不难做规定的犯罪,也无法说明为什么以危害结果作为犯罪成立要件的犯罪能够在立法上对全部要件做明文规定,唯独对存在犯罪既、未遂之分的犯罪的既遂要素无法规定。合理的解释只能是,非不能也,实不为也。而后一种解释用来说明故意杀人罪或许没有问题,但却不能说明为数众多的在既遂标准上存在争议的犯罪(如强迫卖淫罪、拐卖妇女、儿童罪)为什么没有把既遂要件规定为犯罪构成要件。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并非是因为众所周知而没有必要规定,而是因为在现有的立法模式下不应该规定。因为一旦把犯罪既遂要素规定为犯罪构成要件,那么,那些处罚未完成罪的犯罪,与那些以法定的实害结果或者危险状态作为犯罪成立要件的犯罪(如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生产、销售假药罪)之间,在构成要件上的差异就不复存在了,人们也就无法判断哪种犯罪是以法定结果作为犯罪成立要素,哪种犯罪以法定结果作为犯罪既遂要素。问题的关键还不在于对这种理论预设的解释是否合理,而在于这种与立法实际不符的预设意味着作为整个理论基石的逻辑前提的失真,而致整个理论难以立足,奠基于此的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定义也就不真实。正因此,那些持构成要件齐备说的学者往往一面坚持结果犯、行为犯、危险犯之间在构成要件区别上的法定性,一面却对哪些犯罪是结果犯、行为犯或者危险犯以及它们的既遂标准是什么争论不休。这完全正常,因为建立在一个不真实的逻辑前提下的理论,自然是没有说服力的,也是不可能实现其理论目的的。值得探究的是,这种前提失真、难以圆说的犯罪既遂理论何以能成为我国刑法学的主流认识,并仍然被为数不少的学者所坚持。在笔者看来,真正为这些学者提供理论和心理支撑的是大陆法系刑法理论中的相关认识。因此,剖析大陆法系刑法学上的相关理论就显得尤为必要。按照大陆法系刑法理论的通说,“刑罚法规所表示的基本构成要件,本来是预想着既遂犯而制作的”。11因此,“只要满足所有构成要件要素即构成既遂”;12而未遂罪则是“尚未完全实现构成要件的内容”。13这样的认识,是建立在三个相互关联的理论前提之上的。第一个前提是多元化的罪名确定方式。与我国对一种性质的犯罪仅根据罪质确定一个罪名不同,德、日刑法学对一种性质的犯罪,根据法定量刑情节等因素的不同,而区分为多个罪名。对于处罚未遂、预备的犯罪,其中的未遂罪、预备罪在罪名上也是独立于既遂罪的。如在我国刑法上作为一个统一罪名的抢劫罪,在日本被区分为强盗罪、事后强盗罪、昏醉强盗罪、强盗致死罪、强盗未遂罪、强盗预备罪等。14在这样的罪名体系中,由于强盗罪、强盗未遂罪、强盗预备罪是三个不同的罪名,故其中的强盗罪在观念上就是单指普通强盗罪的既遂罪。这种情况下,说强盗罪是以既遂为模式,或者说强盗未遂罪未充足强盗罪的全部构成要件,是一种当然的结论。第二个前提是理论上对“不成文之构成要件要素”的预设。同我国刑法在罪状中未规定犯罪的既遂要素一样,德、日刑法分则对既遂罪的既遂要素也没有作明文规定。但另一方面,我国刑法在法定刑的设置上又是以既遂罪为标准的,对未遂罪犯、预备犯未规定独立的法定刑,而是在总则中规定比照既遂罪从宽处罚。理论上所谓刑法分则的规定以既遂罪为模式,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而言的,而不是说分则条文描述的罪状就是既遂罪的罪状。但是,这种立法上的二元处理导致了罪状与法定刑之间的矛盾。为了解决这一矛盾,刑法理论便根据立法意旨推断出犯罪的既遂要素,将其作为既遂罪的构成要件要素。这样,在立法上未作描述,而是由刑法理论推断出来的犯罪既遂要素便被纳入到“构成要件”之中。这种隐含在罪状中而未明文规定的既遂要件,在理论上被称为“不成文之构成要件要素”,或称“不加规定之构成要件要素”。15如此一来,通过法定刑以既遂罪为模式的立法,理论上就逻辑地推论出刑法分则规定以既遂罪为模式的一般结论。不过,这一结论是以承认既遂要素具有不成文性为前提的。16因此,作为既遂罪构成要素的既遂标准的确定,仍然是刑法理论的任务。第三个前提是以既遂罪为模式的犯罪论体系。在这一体系中,“犯罪被定义为符合犯罪构成要件的、违法的和有责的行为”。17构成要件符合性、违法性和有责性乃是行为可罚性的一般之法律要件。而所谓构成要件,在理论上就是预设为以既遂罪为模式的,亦即整个犯罪论体系是以既遂行为及其构成要件作为逻辑起点的。对于未完成罪,传统上是被作为刑事处罚的一种例外看待的。明确了上述前提,也就不难理解大陆法系刑法理论中所谓“构成要件以既遂罪为模式”这一命题的内在逻辑。18同时,也就不难理解我国刑法理论在缺乏理论前提的情况下,将这一命题直接移植过来,并据此将分则条文的罪状规定理解为以既遂为模式何以不能自圆其说。二、侵害犯相对应、结果犯概念在大陆法系刑法理论中,危险犯是与侵害犯相对应、结果犯是与行为犯相对应的两组概念。但对于这两组概念的划分根据,理论上的认识并不完全一致。(一)危险作为构成要件要素的危险犯和非法性犯在大陆法系刑法理论中,划分侵害犯与危险犯是以法益理论为基础的。在法益理论看来,法益是刑法的保护客体,犯罪可罚的实质根据在于其对法益的侵害或者危险。对犯罪做侵害犯与危险犯的划分,正是着眼于犯罪与法益的关系,即是以侵害法益还是仅对法益构成危险为根据的。但在具体表述上又不尽一致。第一种是可罚根据上的表述,即根据犯罪的可罚根据是法益侵害还是危险,以使保护的法益受到侵害作为处罚根据的犯罪称为侵害犯;把只是发生侵害法益的危险作为处罚根据的犯罪叫做危险犯。19这种可罚根据上的分类,也可以表述为危害形式的分类:犯罪的危害表现为对保护法益的实际损害的是侵害犯;危害只是表现为造成实际损害的可能性的犯罪是危险犯。20第二种是构成要件内容上的表述。从构成要件的内容上看,如果构成要件需要现实地侵害法益的,称为侵害犯;构成要件以仅仅存在侵害危险为已足的称为危险犯。21或者说,侵害犯是以对法益的实际损害为内容的犯罪;危险犯是以对法益侵害的危险为实质内容的犯罪。22实际上,上述两种表述的基本精神具有很大程度的一致性。因为构成要件与犯罪的可罚根据是互为表里的。可罚根据作为立法理由,为构成要件的设置提供指导;构成要件作为对某种不法类型典型特征的描述,是可罚根据在法律上的类型化。因此,某种犯罪作为可罚根据的侵害或者危险,也就是作为其构成要件实质内容的侵害或者危险,或者说,构成要件在内容上是侵害法益还是危殆法益,正是犯罪的可罚根据之所在。但是,两者之间的一致性程度,还取决于对所谓构成要件内容的具体解读。如果是从构成要件内容的性质而言,即从构成要件的内容是具有侵害法益的性质还是只具有危殆法益的性质而言,两种表述具有完全的一致性。但如果是从构成要件内容的要素上,即是以对法益的侵害还是危险作为具体的构成要件要素而言,则两种表述不完全一致。因为,以对法益的危险或者侵害作为立法理由,同以对法益的危险或者实害作为构成要件要素并非完全一致。例如,非法制造枪支罪的可罚根据是公共危险,但立法上并不将这种危险设置为该罪的构成要件要素。这里涉及到危险犯的分类。将危险犯划分为具体危险犯与抽象危险犯,是大陆法系刑法理论的通说。具体危险犯以发生法益侵害的具体危险为要件,这种危险需要就具体案情在司法中予以证明,否则犯罪不能成立。抽象危险犯,仅以行为具有一般的侵害法益的抽象危险为已足,这种危险是立法者对于某些行为或状态具有危险性的预先假定,在规范上并不要求具体地达到现实化的程度,因而是无需在司法中予以证明的。例如超速驾驶,由于它一般被认为具有较高的造成人身事故的危险性而被刑法禁止,但即使行为人是在周围没有行人和车辆的情况下在公路上超速行驶,同样也构成刑事违法。23按照这样的认识,危险并非抽象危险犯的构成要件要素,而只是其立法理由或可罚根据。这意味着,抽象危险犯只能作为可罚根据或者构成要件性质上的危险犯,而不能成为构成要件要素意义上的危险犯。然而,根据构成要件要素划分侵害犯与危险犯却是理论上较常见的见解。如日本学者大谷实认为,“所谓侵害犯,是指以侵害一定法益作为构成要件要素的犯罪,也称实害犯,杀人罪、盗窃罪等多种犯罪便属于这种类型。所谓危险犯,是指以对一定法益造成危险作为构成要件要素的犯罪。危险犯,根据其危险程度,可以分为抽象危险犯、准抽象危险犯和具体危险犯。”24但这种见解同时又认为,抽象危险犯是将在社会一般观念上认为具有侵害法益的危险的行为类型化之后所规定的犯罪,一旦这种行为被禁止,在具体情况下,不论是否已发生某种危险,都应当认为该行为符合具体的犯罪构成要件,构成犯罪。25这其中不乏矛盾之处。虽然理论上也有把抽象危险作为构成要件要素的见解,但所谓抽象危险作为构成要件要素,不过是一种观念上的虚置,或者是指构成要件的性质而言,并不具有实践上认定的意义。构成要件要素上的侵害犯也存在相同的问题。例如侮辱罪,其可罚根据在于其侵害他人的人格尊严,当属于侵害犯;但如果认为其在侵害行为之外还需要有一个侵害结果作为构成要件要素,恐怕就难以成立。因此,如果将侵害犯与危险犯作为具有独立根据的犯罪分类,并且按照人们关于侵害犯与危险犯在范围上的传统认识,那么,以构成要件要素作为划分标准,在理论上会遇到难以克服的障碍。只有以犯罪的可罚根据或者说以构成要件对法益的危害性质为标准,侵害犯与危险犯的划分在逻辑上才可能是周延的。需要指出,由于德、日刑法上的既遂罪与未遂罪在罪名上是各自独立的,作为两个不同的罪名,自有其不同的构成要件。因此,在犯罪的可罚根据或者说构成要件的性质上,既遂罪与未遂罪也是被作为不同的犯罪对待的。譬如,故意杀人罪、盗窃罪等被理解为造成了法益实害的侵害犯,就是单就既遂罪而言的。而故意杀人未遂、盗窃未遂则被当作以具备危险要素的危险犯。26还需要指出,侵害犯与危险犯在理论上也被用来说明犯罪的既遂标准。“侵害犯,其犯罪之完成,以侵害法益为必要,或称实害犯,得以法益之侵害与否为准,定其是否既遂;危险犯,其犯罪之完成,以使生侵害法益之危险为已足,即对于法益发生危险,其犯罪即已完成。”27在大陆法系的立法与理论背景下,这样的认识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应注意的是,这样的表述并不是对侵害犯与危险犯概念的界定,不意味着侵害犯与危险犯是根据既遂标准划分出的既遂类型。相反,犯罪既遂的标准是需要通过犯罪的可罚根据,在确定了侵害犯与危险犯的基础上才能正确判断的。同时,这样的表述也不意味着所有的侵害犯与危险犯都存在犯罪既遂与未遂之分。上述认识只有对于存在既遂罪与未遂罪划分的犯罪而言才有意义。(二)结果与实质意义的结果:客观归责原则的适用标准对结果犯与行为犯的区分,理论上有两种不同的立场:一种是以行为是否能够产生在时空上与行为相分离的客观效果为标准的;另一种是以构成要件是否包含结果要素为标准的。又由于理论上有实质性的结果与形式上的结果之别,故即使是基于同一立场,因对结果的理解不同,对结果犯与行为犯的界定也不完全一致。第一种观点认为,在结果犯的行为构成中,结果存在于一种在空间上和时间上与行为人的行为分离的损害效果或者危险效果之中。杀人是结果犯的一个例子:在行为和被害人死亡这一结果之间,存在着一种时间和空间上的间隔。还有诈骗罪、侮辱罪等,也都属于结果犯。在行为犯中,行为构成的满足与行为的最后活动共同发生,也就是说,不会出现一个可以与之分离的结果。如侵害住宅安宁罪,行为构成随着闯入的动作而得到满足;如伪证罪,行为构成不需要虚假誓言以外的结果;如性犯罪,行为本身就具有了自身的无价值,其刑事可罚性不需要以其他别的什么结果为条件。在行为犯中,结果存在于行为人的行为本身,这种行为就表现为行为构成的满足。28这种认识并不否认行为犯存在结果,而是认为各种犯罪都有一个结果。结果犯与行为犯的区别并不在于结果的有无,而在于结果是否与行为存在时空上的间隔。显然,这种认识在观念上的结果应该是实质意义的结果,即犯罪对法益的侵害或者危险。29第二种观点也是着眼于结果与行为在时空上的间隔,但所谓结果是针对行为与行为客体(行为对象)之间的关系而言的。结果犯的构成要件是以对行为客体产生不同于行为在空间和时间上可限制的效果为前提的;而行为犯的构成要件仅限于行为人的行为,无需发生时空上可区分的外部效果意义上的结果。这种结果是具有因果关系意义的狭义上的结果,并且应当与对法益的侵害区别开来,因为行为犯同样具有法益侵害。30不过这种观点同样是把杀人、诈骗、侮辱、激起公愤等犯罪视为结果犯,而把伪证、性犯罪等视为行为犯。第三种观点认为,“所谓结果犯,是指作为构成要件要素,以在外界必须产生变动即结果为必要的犯罪。例如,杀人罪中的人的死亡,盗窃罪中转移对财物的占有便属于此。”所谓行为犯,“是指只要具有作为构成要件的行为的人的外部态度就成立,而不要求发生一定结果的犯罪”。31但是,其中的“结果”是指何种意义的结果?理论上对此有不同的理解。有学者明确地把结果分为实质意义的结果与形式意义的结果,认为,如果没有对法益的侵害或者危险化这种实质意义的结果,犯罪就不能成立。而形式意义的结果是对行为客体的有形的事实作用。与行为和形式意义的结果分别对应,可以把犯罪分为在构成要件上只要求行为的行为犯和在构成要件上同时要求行为和形式意义的结果的结果犯。32相反,如果以实质意义的结果作为划分标准,并且把犯罪对法益的侵害或者危险都视为结果,则侵害犯与危险犯都是结果犯。如此,就可以把结果犯与实质犯等同,把行为犯同形式犯等同。33此外,也有对作为构成要件要素的结果不做具体界定,或者不做严格区分的。34上述观点之间的差异,首先在于理论目的不完全相同。第三种观点是为了说明犯罪在构成要件的客观要素上的差异,以明确定罪标准。当然,所谓构成要件是立足于把既遂罪与未遂罪区分为两个罪名和两个不同的构成要件这一传统立场的。因此作为既遂罪的杀人罪、盗窃罪也就成为构成要件意义上的结果犯。而前两种观点划分结果犯与行为犯的理论意义在于:其一,客观归责中的因果关系理论只适用于结果犯;其二,对于行为犯,确定构成行为的完成,只需要审查行为人的行为本身是否存在就够了。35其次在于对“结果”是作形式的理解还是作实质的理解。着眼于构成要件类型划分结果犯与行为犯,对结果的两种不同理解,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犯、行为犯概念。着眼于结果是否与行为相分离划分结果犯与行为犯,对结果做不同的理解,所得出的结论则大体一致。因为对法益的侵害或者危险这种实质意义的结果要发生在时空上与行为相分离的效果通常需要一定的对象为载体,也就是要通过行为对象的改变得以体现。这样,与行为相分离的法益实害或者危险也就同时表现为与行为相分离的行为对象的改变。但是,这种一致性并不是绝对的。因为行为对象的改变并不一定意味着法益侵害或者危险,与行为相分离的法益侵害与危险也不绝对依赖行为对象的改变。这一点将在下文中说明。除了上述差异外,还有一个深层次问题:犯罪的法益侵害或者危险都是结果吗?上述观点基本上都是在一种抽象的观念意义上肯定其结果属性的。这种认识是立足于大陆法系刑法理论中的广义结果概念的。这种广义的结果概念的合理性是有商榷余地的。面对上述差异和问题,需要我们在借鉴时,分清其利弊得失,并立足于中国的刑法规定,做合理的选择与扬弃。三、我们重新理解了犯罪与危险犯罪、结果犯罪与行为的概念(一)基于不同的理论前提1.从刑法规范的实质意义上看,主要在于法律的体系性与对象的特定性之间的矛盾关系按照我国刑法理论的通说,犯罪侵害的实质性客体是刑法保护的社会关系,亦即犯罪的危害性实质在于对刑法所保护的社会关系的危害。这种认识具有形式主义色彩。社会关系作为社会共同体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观念形态的存在,是由整个社会的文化(包括生产力因素在内的广义文化)类型化了的观念及其指导下的行为范式。被法律类型化了的社会关系就是法律关系。法律关系的内容是观念上的权利和义务。所以,权利和义务关系就是被法律类型化了的关于行为范式的社会观念。当人们按照这种观念上的行为范式去行动时,这种观念形态的社会关系就在现实生活中获得了实现。因此,把犯罪客体界定为刑法保护的社会关系,实际上是说,犯罪所危害的是刑法所保护的观念上的行为范式。而刑法规范本身也是一种观念,一种法定化了的以行为范式为内容的观念——国家意志。两者均指向同一个内容:人们应当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够做什么。其实,社会关系的背后反映的是人们的功利追求,即确认并维护某种利益。犯罪的危害性实质也在于对社会关系所指向的利益的危害。36如果只是从破坏社会关系的层面上理解犯罪的社会危害性,不可能揭示刑法规范的实质精神。譬如,对于私藏枪支罪的危害性,如果只是从侵害了国家枪支管理制度这种社会关系的层面上理解显然是不够的。人们有理由要问,国家为什么要禁止私藏枪支?只有深入到利益保护的层面,才能对这样的问题以及刑法的立法精神作实质性的回答。在这样的理论前提下,不可能有合乎逻辑的侵害犯与危险犯之分。因为任何犯罪都是违法的,也就是破坏社会关系的,因而也就是侵害犯罪客体的侵害犯,而不可能存在只是对犯罪客体构成危险的危险犯。例如,私藏枪支、伪证、传授犯罪方法这些在法益理论看来属于危险犯的犯罪,按我国的犯罪客体理论,由于其违背了法定的义务因而无疑是侵害了社会关系的,自然属于侵害犯罪客体的侵害犯,而不可能是危险犯。同样,这样的理论前提下也难有合理的结果犯与行为犯之分。既然犯罪客体是社会关系,那么,犯罪的危害结果就是“特指危害行为给客体即社会主义社会关系造成的损害”。37而所有的犯罪都是破坏社会关系的,因而所有的犯罪都是对刑法保护的社会关系造成危害的结果犯,而不可能有行为犯概念存在的余地。因此,用法益理论替代以社会关系为内容的犯罪客体理论,是对问题做深入探讨的重要前提。不过,理论上也有形式的法益概念与实质的法益概念之争。形式的法益概念从方法论的角度简单地把法益理解为具体的刑法规范要实现的直接目的。照此理解,刑法禁止私藏枪支,要实现的直接目的是控制武器的自由流通;禁止伪造公文,要实现的直接目的是保证公文的真实性。那么,私藏枪支和伪造公文侵害的法益,就分别是国家对枪支自由流通的控制和公文的真实性。这样的法益概念同我国刑法学上的犯罪客体概念有相似之处,也难以说明犯罪实质的可罚根据,而且也难有危险犯概念存在的余地。实质的法益概念是从刑法保护现实的生活利益出发理解法益的。按照这种法益概念,禁止私藏枪支的实质意义不在于实现控制武器的自由流通,而在于保护公民的人身安全这种现实的生活利益。而伪造公文,其实质的可罚根据在于对国家职能和不特定的公众利益这种超个人法益构成的潜在危险。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私藏枪支、伪造公文被看作是危险犯。在这里,笔者是站在实质的法益概念的立场上的。382.行为对象的损害危险与行为对象的损害或危险的关系对结果是应该作实质的理解,还是应该作形式的理解?所有的犯罪都有实质意义上的结果吗?或者,行为对法益的侵害或者危险都是结果吗?明确这两点,也是对问题的探讨得以深入的前提。把结果分为形式意义的和实质意义的两种结果是有理论价值的。笔者以为,这种价值在于,只有实质意义的结果才是刑法评价的对象,才是决定犯罪成立与否以及犯罪分类的根据。因为,法律评价是一种价值判断。作为刑法评价对象的犯罪结果无疑是指危害结果。危害结果的认定并非对自然现象的纯事实判断,而是包含价值判断的规范评价。价值判断的核心是利益,故危害结果只能从对合法利益的危害上理解。而对合法利益的危害同对行为对象的影响是两个不同质的问题。虽然有些犯罪,如故意伤害罪,行为对合法利益的侵害同对行为对象的损害具有内在联系,但对合法利益的损害或危险与对行为对象的损害或危险之间并非完全一致。首先,犯罪对合法利益的危害并不一定通过行为对象的改变得以表现。譬如,作为盗窃罪对象的财物并不一定因为盗窃而发生改变。如果说被盗窃财物在物理位置上的变化也是一种结果的话,那么以不动产为对象的诈骗甚至不会造成行为对象的物理位移。我们只有从盗窃、诈骗行为使他人丧失对合法所有财产的支配与利用这一利益损失的层面上,才能确切地把握盗窃罪、诈骗罪危害结果的实质内涵。其次,犯罪行为造成的行为对象上的变化不一定具有刑法评价的意义。例如,通过损毁作为保险标的物的本人财物进行保险诈骗的犯罪中,保险标的物的损坏并不能说明保险诈骗的危害性所在。再次,某些犯罪没有具体的犯罪对象,但不能因此否定其犯罪结果的存在。如脱逃罪,是存在已经脱离监管机关的控制与尚未脱离监管机关的控制之分的,脱离监管机关的控制就是其犯罪结果,但这种结果绝非是对行为对象的损害或威胁。最后,即使是那些通过行为对象的改变侵害法益的犯罪,也不能单从对象的变化上认定危害结果,而必须从利益损害的意义上才能认定。例如,张三将他人财物窃回家中,而李四入室行窃过程中,在将财物搬出时被物主发现并制止。虽然两者都造成了行为对象在空间上的变化,但后者显然没有造成法律意义上的危害结果。如果说两者之间存在区别的话,那么,这种区别只有从利益损害的意义上才能得到合理解释。因此,形式意义上的结果并不能成为评价犯罪的根据。只有从对合法利益造成损害或者外在的客观危险事实上,才能把握犯罪结果的实质内涵。对结果作实质的理解,并不能得出所有的犯罪都有这种结果的结论。刑法上的行为和结果是一对因果范畴,结果是相对于原因行为的一种事实状态。这首先意味着,作为刑法评价对象的结果必须具有事实的属性,而不能是观念上的一般假定。其次,结果是相对于行为而言的,作为原因的行为本身不能是结果,只有那些由行为所引起的外在于行为的事实才是结果。也只有从这种意义上理解,结果才能作为一个具有实际意义的要素进入刑法评价的范围。从法益侵害或者危险的意义上理解结果也必须适用这一原理。在这样的立场上,就不可能得出所有的犯罪都有实质结果的结论。正像下文要分析的那样,犯罪中的危险在很多情况下是作为行为的属性而不是作为结果存在的。3.危险的客观化与抽象危险把行为和结果作为一对因果范畴,意味着危险不可能是与之相并列的第三种存在形态。犯罪中的危险不外乎是指行为造成法益实害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要么是表现于行为中的行为属性,要么是行为所引起的外在于行为的一种可能性状态,即行为的结果,而不可能超越这一对因果范畴。因此,将危险犯作为与结果犯、行为犯相并列的概念,在逻辑上不能成立。那么,危险究竟是归属于结果还是行为?事实上,刑法意义上的危险并非表现为单一形态。在不同情况下,危险的内涵和表现形态是不尽相同的,既有行为的危险与结果的危险之别,也存在具体危险与抽象危险之异。从危险的表现形式和客观化程度上看,危险有以下三种情形:(1)外在于行为的危险状态。例如,投毒者在投毒后所出现的危及他人生命的危险;破坏铁道后造成的危及交通安全的危险;将爆炸性物品交付邮寄后出现的发生爆炸的危险;杀人者在造成他人重伤后形成的危及他人生命的危险,等等。这类危险是已经与行为相分离的客观危险状态,是不需要依赖于行为人的主观方面而能作纯客观判断的危险,属于行为结果的范畴。(2)行为的客观危险态势,即直接表现于行为中的客观化的危险。例如,杀人者正在持枪瞄准被害人;纵火犯正着手于点火,等等。这种情形也形成了客观的危险状态,但这种危险在以下两方面不同于第一种危险:首先,这种危险并非独立于行为之外,而是直接表现于行为之中的;其次,这种危险难以撇开行为人的主观方面作纯客观的评价(持枪瞄准他人是否真的是对生命的威胁还取决于行为人是否具有杀人的故意),并且危险的进程也取决于行为人的主观方面。这种危险属于行为本身的属性,而不应归入行为结果的范畴。(3)已经外化为行为但并没有形成可以在客观上作直观判断的危险状态,而需要依赖主观上的危险性得以说明的危险,如犯罪预备行为以及刚着手实行犯罪但尚没有形成客观危险状态的未遂行为对法益的危险。譬如,行为人基于杀人意图实施撬门行为,如果单从客观上看,无法认定行为人的行为对他人生命的危险,只有结合其主观意图,行为的危险性才能得到说明。这种行为的危险中所包含的客观危险成分较少,而人身危险性(主观的危险)占有较重要地位。上述三种情形中,后两种危险都属于行为的属性,即行为本身的危险性。而第一种危险是外在于行为的危险结果(作为结果属性的危险)。39从危险的现实化程度看,有具体危险与抽象危险之分。前者是在具体场合下出现的,可以在事后予以客观判断的高度现实化的危险,适用事后判断的规则。后者是基于一般的社会观念对某种事实的危险属性的预先假定,是在观念上被抽象地类型化的危险,适用事前判断的规则。例如,性病患者卖淫的基本可罚根据在于其对不特定个体的人身健康构成的危险。这种危险是不待行为发生就预先做出的一般性推断,而无需事后的具体认定,属于在观念上被抽象化的危险。需要指出,结果危险与行为危险、具体危险与抽象危险并非对应关系,而是交叉关系。具体危险可以表现行为危险,也可以表现为结果危险,同样,抽象危险可以表现为行为危险,也可以表现为结果上的危险。但无论哪种危险,都只有是针对法益而言才有实质的意义。(二)再论:犯罪在基本法定刑适用条件为适用犯罪中的危险并不完全是刑法规范评价,而主要是刑法理论的推定。提出危险概念的目的,是在法益实害没有发生的情况下,根据刑法的规定,为违反刑法的行为的可罚性提供违法的实质理论根据。40因此,作为可罚根据的危险并不一定作为犯罪的构成要件要素被描述在刑法规范中。抽象危险就不属于刑法规范评价,不是犯罪的构成要件要素。正因如此,德国学者在从构成要件上区分侵害犯与危险犯时,不得不撇开抽象危险犯,而只把具体危险犯与侵害犯相对应。41如此,从构成要件的要素上划分侵害犯与危险犯,就会陷入逻辑上不能周延的理论困境。如果侵害犯与危险犯是立足于对全部犯罪作单一逻辑层次的分类,42那就只能回归到可罚根据的意义上才是可行的。但是,由于中外刑法理论在罪名确定方式和犯罪论体系上存在差异,如果简单地从可罚根据上划分同样存在问题。如果按照大陆法系的传统,把故意杀人罪与故意杀人未遂罪分别看待,那么可以肯定前者的可罚根据是法益实害,后者的可罚根据是对法益的危险。但在把故意杀人罪作为一个统一罪名的情况下,我们就不能简单地说其可罚根据是实害还是危险,而只能得出其既遂形态是侵害犯,其未完成形态是危险犯的结论。这就导致了分类标准的混乱,即侵害犯与危险犯既可以从不同罪种的可罚根据上划分,也可以从同一种犯罪中不同进程形态的可罚根据上划分,因而必然导致概念上的混乱:当侵害犯、危险犯既可以是指刑法规定的某一种犯罪,也可以是指某种犯罪的既遂形态或者未遂形态时,其在内涵上的确定性也就不存在了。因此,如果着眼于可罚根据,并且把侵害犯与危险犯的划分只适用于罪种之间,就需要将划分标准做适当调整。笔者主张,应当将侵害犯与危险犯的划分标准由一般意义上的可罚根据调整为完整化的刑罚根据。所谓刑罚根据的完整化,是以基本法定刑适用条件为标准,就犯罪在刑罚根据上的完整形态是侵害法益还是危殆法益而言的。也就是说,凡是以对法益发生实际侵害作为基本法定刑适用模式的犯罪是侵害犯;以仅具有发生法益实害的危险作为完整化刑罚根据的犯罪是危险犯。如此主张,是基于以下考虑:(1)犯罪的完整形态对法益的危害(实害或者危险),是立法者之所以将其犯罪化最基本的关注点,也是该犯罪可罚根据的核心内容。如故意杀人罪,立法禁止杀人的实质意义在于保护人的生命免遭非法剥夺,非法剥夺他人生命也就成为故意杀人罪实质的刑罚根据,一旦发生这种法益实害,就意味着刑罚根据的完整化。从这个角度说,就可以确定故意杀人罪是侵害犯而非危险犯。(2)对于既处罚既遂又处罚未完成形态的犯罪来说,法定刑通常是以犯罪的完成形态为适用标准的,因而基本法定刑适用条件的满足,也就意味着刑罚根据的完整化。对于过失犯罪以及不处罚未遂的故意犯罪来说,犯罪的成立本身就意味着刑罚根据的完整化,也意味着基本法定刑适用条件的满足。因此,以完整化的刑罚根据是法益实害还是危险作为划分侵害犯与危险犯的标准,为故意犯罪和过失犯罪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支撑点。(3)从完整化的刑罚根据上理解,避免了简单地以可罚根据为划分标准所导致的同一种犯罪既可以是侵害犯(既遂形态),也可以是危险犯(未完成形态)的弊端。犯罪的可罚根据,也是刑事立法的理由,反映了立法的根本目的,是刑法理论对刑法规范进行目的解释的实质根据,对于正确理解犯罪结果的实质内涵,把握犯罪既遂标准,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意义。因此,从刑罚根据上划分侵害犯与危险犯,是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价值的。(三)是在犯罪构成的意义上进行区分对于结果犯与行为犯的划分,大陆法系刑法理论为我们提供了两种可供借鉴的立场。如何借鉴,应取决于我们的理论目的以及在这种理论目的之下对结果的合理界定。划分结果犯与行为犯的理论意义,综合学界的观点,不外乎以下几个方面:43(1)客观归责中的因果关系理论只适用于结果犯,行为犯则不适用因果关系之判断。(2)对于行为犯,确定构成行为的完成,只需要审查行为人的行为本身是否存在就够了,而结果犯构成要件的完成还需要结果的单独出现;换句话说,行为犯不存在未遂的问题,只有结果犯处罚未遂。(3)过失犯罪只成立结果犯,而不成立行为犯。(4)结果犯以发生一定之结果作为构成要件要素,而行为犯只要单纯地实施构成要件所描述之行为内容,即可构成犯罪。要使结果犯、行为犯概念兼具上述各种意义是困难的。这里首先应当把适用因果关系的判断排除在理论目的之外。因为需要适用因果关系判断的犯罪在范围上很有限。按照美国学者弗莱彻的认识,只有那些会涉及人为原因与自然事件相区别的犯罪,如杀人、放火、伤害等,才存在因果关系问题,而那些只能由人为原因造成危害的犯罪,包括强奸、抢劫、盗窃、诈骗等,则不存在因果关系问题。在这种严格的因果关系判断的意义上,他把前者称为“有危害结果的犯罪”,把后者称为“有危害行为的犯罪”。44这样的认识无疑是可取的,但考虑到这种意义上的结果犯、行为犯概念与我们思维习惯的差距过大,不宜采纳。后三种意义中,第三和第四种意义是统一的。所谓“过失犯罪只成立结果犯”,显然是从过失犯罪以发生一定之结果作为构成要件要素的意义上讲的,即是以构成要件意义上的结果犯与行为犯划分为前提的。这就只剩下了两种选择:是立足于犯罪既遂标准进行划分,还是立足于构成要件进行划分?以结果是否与行为相分离为标准划分的结果犯与行为犯概念,其意义主要在于犯罪完成标准的判断(除开因果关系的判断之外)。但这方面的意义也是有限的。首先是因为其分类标准有欠明确。如侮辱罪与伪证罪,被分别作为结果犯和行为犯,但很难说侮辱罪产生了与行为相分离的结果(尤其是肢体语言的侮辱),而伪证罪的结果不能与行为分离(尤其是伪证被采信的情况下)。其次,对所谓行为犯而言,并不能简单地说,只要有行为存在就是犯罪完成。如被当作行为犯的强奸罪,显然不能说只要有实行行为就是犯罪完成状态,只有通过性器结合发生实际性侵害结果才是犯罪既遂。虽然这种结果是伴随在行为过程中发生的,但犯罪既遂与否仍然在于法益侵害结果是否发生,而不是简单地通过行为的存在能够说明的。因此,行为犯不存在未遂犯的结论也是不成立的。看来,以结果能否与行为相分离为标准划分的结果犯与行为犯概念,其理论意义是很有限的。如果排除了前两种可能,就只剩下了构成要件立场上的结果犯与行为犯概念了。但是,基于以既遂罪为模式的构成要件的立场,大陆法系刑法理论中立足于构成要件划分结果犯与行为犯的主张,是把既遂标准的判断统一于构成要件的判断之中的。例如,把故意杀人罪作为构成要件类型上的结果犯,就是基于在观念上将故意杀人罪仅限于故意杀人既遂罪为前提的。这样,构成要件类型上的结果犯就包括了以结果为成立要素的犯罪和故意犯罪中以结果为既遂要素的既遂罪。但如前所述,这样的构成要件概念在我国刑法理论中因为缺乏理论前提而不能立足。因此,我们如何借鉴就面临不同的选择。一种选择是基于中国刑法学中犯罪构成的立场,从犯罪成立要素上区分结果犯与行为犯。这也是国内部分学者的主张。按照这种主张,结果犯与行为犯的划分应以成立犯罪是否要求发生结果为标准,要求发生结果的是结果犯,不要求发生结果的是行为犯。45这种主张确立的划分标准及其划分出的结果犯、行为犯概念明确,理论功能单一,逻辑上也能够成立,不失为一种可能的选择。不过,这种意义上的结果犯、行为犯概念与大陆法系刑法理论上的相关概念在范围上差异很大。如果考虑到借鉴上的继承性以及中外刑法理论在基本概念上起码的沟通可能性,这种结果犯、行为犯概念又不是一种最佳选择。另一种选择是把在犯罪成立意义上以法定结果为要素的犯罪和在既遂意义上以结果为要素的犯罪统一于结果犯概念中,把既不以结果为犯罪成立要件,也不存在既遂意义上的结果的犯罪当作行为犯。这样的概念在外延上与大陆法系刑法理论立足于构成要件划分的结果犯与行为犯大体上保持了一致,但内涵的界定和划分标准的单一性、明确性成为困难。有学者基于这样的思路做了探索,认为:“结果犯是指以行为人出于故意或过失而实施的危害行为所造成的特定的危害结果为构成要件要素的基本罪”。“行为犯就是仅以一定的行为为犯罪构成的要件,而不以发生特定的物质性结果或非物质性结果为必要的基本犯”。“这里的‘构成要件要素’,既包括区分罪与非罪的要素,也包括区分完成罪与未完成罪的要素。”46这样的努力方向是可取的,但尚难说是成功的。问题在于,作为划分标准的“构成要件要素”是一个可以作两种不同解释的不确定的标准,尽管使用了一个统一的称谓,但实际上是采用了双重标准。而在同一逻辑层次上对概念作一次性划分,划分标准的单一性、明确性是基本的逻辑要求。如果“构成要件要素”有时是指犯罪成立要素,有时是指犯罪既遂要素,其内涵上的明确性也就不存在了。要把以法定结果为构成要件要素的犯罪和以一定结果为犯罪既遂要素的犯罪统一于结果犯这一概念之中,需要找出两类犯罪之间的共性,重新确定结果犯与行为犯的划分标准与内涵。笔者认为,两种结果犯之间的共性在于,刑罚的完整化根据中都包含结果要素:对于以一定结果为既遂标准的犯罪而言,发生这种结果,标志着犯罪的刑罚根据的完整化,即具备了适用基本法定刑的完整根据;对于过失犯罪和以法定结果为成立要素的故意犯罪而言,法定的基本结果既是犯罪构成的结果要件,也是适用基本法定刑的必要条件,因而也可以从刑罚根据完整化上理解。据此,结果犯与行为犯的划分,笔者主张以刑罚根据完整化是否包含结果要素为标准:结果犯是以发生犯罪的基本结果(即立法所要防止的法益实害或者危险结果)作为刑罚完整化根据的犯罪;行为犯是指仅以法定的犯罪行为本身作为刑罚的完整化根据的犯罪。当然,这种分类下的结果犯还有必要进一步划分为以法定结果为成立要素的结果要件犯和以基本结果为犯罪既遂要素的结果既遂犯。至于行为犯,因为只要实施法定的实行行为,就标志着刑罚根据的完整化,是不存在犯罪既遂与未遂之分的,因而不存在进一步划分的余地。47需要指出,由于结果犯所需的结果是认定犯罪既遂的标准或者犯罪成立的要件,因而必须是在司法上可以具体感知、认定的结果。这一命题并不意味着对精神性损害结果的否定,精神性结果在理论上也是犯罪的一种结果。但是,由于精神性结果不能具体认定,因而失去了在刑法上进行独立评价的可能(如诽谤罪对他人名誉的侵害)。鉴此,立法上不可能在刑罚的完整化根据上逻辑地将这种不能进行独立评价的结果包含于其中,而只能以行为本身作为基本的刑罚根据,使之行为犯化。四、危险结果犯与侵害行为犯的区分虽然侵害犯与危险犯、结果犯与行为犯这两组概念都是着眼于刑罚根据的完整化所作的犯罪分类,但两者的分类标准并不相同。侵害犯与危险犯是以犯罪完整化的刑罚根据在性质上的不同,即是对法益的侵害还是对法益的危险为划分标准的。结果犯与行为犯是以刑罚根据完整化是否包含结果要素为划分标准的。由于两组概念的划分标准不同,因而并非对应或者并列关系,也非包含关系,而是一种交叉关系。交叉的结果,便形成了四种具体的犯罪类型:实害结果犯、危险结果犯、侵害行为犯、危险行为犯。实害结果犯是侵害犯与结果犯相交叉的产物,即侵害犯中的结果犯,或者说结果犯中的侵害犯。因此,实害结果犯应当兼具侵害犯与结果犯的特征。具体而言,实害结果犯是指以法益实害这一犯罪的基本结果作为刑罚根据完整化要素的犯罪。首先,实害结果犯在刑罚上的完整化根据(亦即基本法定刑适用标准)是包含结果要素的(犯罪的基本结果)。其次,这种结果是对法益的实际损害结果而非危险结果。如故意杀人罪对他人生命的剥夺;盗窃罪造成财产权利人失去对财产的控制;非法拘禁罪造成的被害人失去人身自由,等等。危险结果犯是由危险犯与结果犯相交叉而形成的一种犯罪类型,是指以发生危险结果作为刑罚根据完整化要素的犯罪。危险结果犯既包括具体的危险结果犯,也包括抽象的危险结果犯。前者如生产、销售不符合卫生标准的食品罪,作为其结果的危险必须是在司法中能够具体证明的现实危险。后者如盗窃枪支罪,作为其结果的危险属于立法推定的危险,即只要行为人窃取到枪支,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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