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绿山林的安娜》和《长子房皮》

浅析《绿山林的安娜》和《长子房皮》

绿色山脉的安妮是加拿大著名的女性l.m.蒙格斯儿童小说，讲述了马瑞拉和女儿安妮从绿色山脉的马瑞拉和马瑞拉那里继承的故事。《长袜子皮皮》是瑞典女作家阿斯特丽德·林格伦创作的童话,皮皮和安妮一样也是一个孤儿(虽然她认为她的爸爸没有死)。这两个作品都是儿童文学中的经典,因此已经有了非常深入地诠释和研究,但是到目前为止国内还没有研究者将两者进行比较研究。笔者认为这两个作品有隐含的互文关系。在本文中,笔者试图从读者阅读的角度而不是用实证考据的方法来探讨这两个文本之间的互文性,从安妮和皮皮这两个人物的相同和差异之处去解读两个文本在对话中发出的各自的声音。一互文性与文学心理互文性(intertextuality)这个概念的发明者是法国批评家朱丽娅·克里斯特娃,她在1966年发表的《词、对话、小说》中第一次提到这个术语。互文性概念的历史虽短,却经历了一段复杂而矛盾的发展历程:一方面它的定义越来越受到严格的限定,与此同时它又越来越被广泛地灵活使用。总的来说,对互文性的界定分为广义和狭义两种。所谓广义,就是用互文性来定义文学或文学性,即把互文性当作一切(文学)文本的基本特征和普遍原则,又由于某些理论家对“文本”一词的广义使用,因此广义互文性一般是指文学作品和社会历史(文本)的互动作用(文学文本是对社会文本的阅读和重写);所谓狭义,是用互文性来指称一个具体文本与其他具体文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一些有本可依的引用、套用、影射、抄袭、重写等关系。前者以克里斯特娃和巴特为代表,后者以热奈特为代表。文学和人一样,处于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文学不可能诞生于真空中,也不可能独自存在。正如尼古拉耶娃所说:“不管有没有意识到这点,作家总是受到他们读过的和还没有读过而仅仅是听说过的文学的影响。”30(此引文为笔者翻译)文学作品总是在和它自己的历史进行对话,所以最好树立这样一个理念:“文学批评应该敏感地意识到文学的复杂关系:这种关系产生于本人和他人、本人的独特才能和他人的启发之间,后者的启发是互文的而非纯心理的作用。”10互文性理论不满足于仅仅研究创作方,接受方同样也是一个决定性的方面。罗兰·巴特和麦克·里法特尔出于各自的目的都谈起过互文性,他们都考虑了理论和文学批评这两个方面,使互文性变成阅读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内容。巴特在介绍和阐释克里斯特娃的互文性的时候,把它和阅读法相联系,拓展了互文性概念的边界,使其重点偏移到读者一边。而随着里法特尔的研究,互文性真正成为一个接受理论的概念。他把互文和互文性区别开来,认为互文“首先是一种阅读效果”,是指“读者能抓住的、有助于他明确文本组织风格的所有迹象(我们阅读一段文字时记忆中闪现的所有文本),诸如含蓄的引用、若隐若现的暗示,或是暂时流淌的记忆。”14。因此,里法特尔将“互文”定义为:“读者对一部作品与其他作品之间的关系的领会,无论其他作品是先于还是后于该作品存在。”17在里法特尔看来,读者对作品的延续构成了互文性的一个重要的层面,它是读者的记忆,是无时序性的。根据里法特尔的研究,我们在分析文本之间关系的时候,就可以从阅读出发,由读者审视文本的共存和派生现象。有时文本明白地反映所有文学作品,读者必须予以识别,有时只是读者自己的联想。因此,互文性有可能不被读出,也有可能被无中生有。互文性的矛盾就在于它与读者建立了一种紧密的依赖关系,它永远激发读者更多的想象和知识,而同时,它又遮遮掩掩,从而体现出每个人的文化、记忆、个体之间的差别。这两者之间天衣无缝的一致是不可能的,所以对互文的感知可能会是变化和主观的。81在阅读林格伦的《长袜子皮皮》的时候,作者对皮皮的刻画使笔者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绿山墙的安妮》的主人公安妮·雪莉。尼古拉耶娃也指出:“虽然阿斯特丽德·林格伦创作的第一部《长袜子皮皮》在《绿山墙的安妮》四十年后才出现,但是我们可以自然地看到早先的作品对后来作品的影响(尽管如果你先读《长袜子皮皮》,你会认为L.M.蒙哥马利受到了皮皮的启发,因而赋予了她的女主人公红头发和叛逆的性格)。”30(此引文为笔者翻译)里法特尔把阅读效果作为互文性理论来探讨,启发了笔者将《长袜子皮皮》和《绿山墙的安妮》联系起来作互文性解读。正如互文性常常是模糊不清甚至是无从挑明的,笔者对这两个文本的互文现象的解读势必也包含着主观性。二红头发的特点首先从安妮和皮皮的外貌描写上,我们感受到了这种隐含的互文关系。蒙哥马利是这样描写安妮的:“十一岁左右的孩子,穿着一件很短、很紧、很难看的黄灰色棉绒裙,戴着一顶退色的棕色水手帽,帽子下一直拖到后背的是两条粗粗的红发辫子。她的脸又小、又白、又瘦,布满雀斑;嘴巴很大,眼睛也是;一双眼睛在某些眼神和状态下看上去是绿色的,而在另外一些眼神和状态下又是灰色的。”10林格伦对皮皮的外貌描写则是这样的:“她头发的颜色像胡萝卜一样,两条梳得硬邦邦的小辫子直挺挺地竖着。她的鼻子长得就像一个小土豆,上边布满了雀斑。鼻子下边长着一张大嘴巴,牙齿整齐洁白。她的连衣裙也相当怪,那是皮皮自己缝的。原来想做成蓝色的,可是蓝布不够,皮皮不得不这儿缝一块红布,那儿缝一块红布。她的又细又长的腿上穿着一双长袜子,一只是棕色的,另一只是黑色的。她穿一双黑色的鞋,正好比她的脚大一倍。”3从这两段描述中我们可以发现很多共同之处。首先,两个孩子的头发都是红色的。在西方,红头发往往象征着暴躁、固执和独立。其次,安妮和皮皮的脸上都布满了雀斑。很多白人女孩子小时候都长雀斑,这是自然健康活泼的一种体现。最后,安妮和皮皮都长着大嘴巴。嘴巴的描写不管是对于安妮还是皮皮都非常重要。安妮一开始讲话,就滔滔不绝。她想象力丰富,语言能力非凡,喜欢夸张,爱用大词,生性浪漫。在很大程度上,蒙哥马利通过安妮的语言来塑造她的形象和突显其个性。而皮皮在语言上的特点,则是随时随处都可以编出谎言来,我们也可以把这些谎言当成是皮皮的想象。这些谎言的内容往往与这个社会常见的规则背道而驰。安妮和皮皮在外貌上的共同点也暗示了她们在性格上的相同之处——她们都是叛逆的女孩子。但是安妮和皮皮之间也有着非常明显的差异。安妮开始的时候对自己的外貌并不认同。11岁的安妮最为苦恼的事情就是自己的红头发,她对马修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能非常快乐了。任何一个长着红头发的人都不能。我不怎么在乎其他东西——雀斑、绿眼睛和我的皮包骨。我可以想象它们都不存在。我可以想象自己拥有美丽的、玫瑰花瓣似的皮肤和漂亮的、闪闪发光的紫色眼睛。但是我无法想象红发不存在。”14她希望长大以后头发可以变成赤褐色。围绕着安妮的头发,作者设计了很多有趣的情节,红头发是引起冲突的一个重要因素。关于红头发的转折性事件是安妮从小贩那里买来了染头发的染料,结果头发变成了绿色,以至于最后她不得不把头发剪掉。这是一个象征性的事件,因为在这之后,安妮头发的颜色开始变深。既然头发的颜色和性格相关联,那么头发颜色变深就象征着她的性格在某些地方也有了改变。在《绿山墙的安妮》中,故事从安妮11岁持续到16岁半。随着安妮渐渐长大,她的外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安妮逐渐认同了自己,同时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安妮的外貌变化之大,我们从雷切尔夫人的一段评述中就可见一斑了:“她在这三年里的进步着实让人惊讶,特别是容貌方面的改变。不能说我对那种苍白的、大眼睛的形象有什么特别的偏爱,不过她真的出落成一个漂亮姑娘了。我更喜欢清新、生动的相貌,像戴安娜·巴里或鲁比·吉利斯那样。鲁比·吉利斯长得真很引人注目。不过不知怎么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安妮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尽管她赶不上她们漂亮,但相比之下却使她们显得有些平庸和过分妖娆——就像被她称做水仙花的六月白百合同红色的大牡丹摆在了一块儿,就是这样。”220与安妮不同,长袜子皮皮一直很欣赏自己的外貌,从来不为自己的红头发、雀斑所苦恼,甚至还寻找各种各样的机会来增加脸上的雀斑。有时,她也会为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在《皮皮赴咖啡宴》一章中,皮皮受邀参加杜米和阿妮卡的妈妈为几位女士举行的咖啡宴,她是这样打扮的:“她的红头发为了这个不寻常的宴会没扎辫子,像狮子的鬃毛一样披在肩上。她用红粉笔把嘴涂得红红的,用墨把眼圈涂得黑黑的,看上去样子有点儿吓人。她还用红粉笔染了手指甲,鞋子上系着很大的绿颜色蝴蝶结。”143这是一种滑稽模仿,使美的东西丑化,使习以为常的礼仪陌生化,产生了强烈的讽刺效果。三声音的消失:被“规定”的社会生活安妮在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反叛者,她和当时的很多关于小孩或女孩子的标准相抵触。当时的社会要求小孩“只应该被看见,不应该被听见”,13要求小孩听话、顺从,不允许小孩有自己的看法,发出自己的声音。但是安妮不仅话非常多,经常滔滔不绝,而且还有自己对人生的主见和看法。安妮在15岁的时候开始变得沉默了。安妮对马瑞拉说:“去思考,然后将想出的美好念头像珍宝一样埋在心里,这样做要好很多。……长大成人在某些方面是挺有趣的,但它不是我所期望的那种乐趣,马瑞拉。有很多事要学,要做,要思考,根本没有时间说那些大话。”225在安妮结束和马瑞拉的谈话后,作者还有一段描写:“安妮叹了口气,尽管窗外是微风与蓝天的召唤,花园中也绽出了绿芽,她还是将目光从春天世界的魅力中抽了回来,坚定地投入到她的书本中。”226这段描写和安妮之前经常因为欣赏自然中的风景而发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体现了她的思想正在悄悄发生改变。颠覆传统性别角色最有力的方式就是依赖于女主人公的主体意识,“声音通常象征着女性的主体性”。7安妮是个个性极强的女孩子,但是为了适应社会,她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很多个性。特瑞兹说:“儿童文学历史上最强的一股潜流就是改造这些女性反叛者。”11可以说,安妮又是一个成功被改造的例子。声音通常和权力联系在一起,声音的消失表示了权力的让位。安妮在遵从社会规则的时候慢慢变得沉默,因而其主体性也在慢慢地减弱。安妮渐渐地按照这个社会的标准改变了自己,并且更接近女性固有的性别模式。更值得思考的是,蒙哥马利安排了吉尔伯特的两次“拯救”,这与童话中的“王子拯救公主”的模式暗合。在《不幸的百合少女》这一章中,为了演戏,安妮躺在船里顺水漂流,不幸的是,船漏水了,安妮奋力地爬上了一根老树桩,等待着别人来救援。吉尔伯特救了她,虽然安妮还是拒绝和他和好,但是之后她非常后悔,而且一种对异性的情感也滋长了。马修去世后,马瑞拉打算卖掉绿山墙,安妮也放弃了上大学的想法,打算留在家乡教书。而吉尔伯特为了安妮把在亚芬里的教职让给了她,自己去白沙教书。这一次,安妮原谅了吉尔伯特,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质的转变。我们似乎也能预料到,两人之后可能会结婚。皮皮则从始至终都以局外人的视角来审视这个社会的规则。在杜米和阿妮卡见到皮皮的时候,她正从家里出来朝大街上走去,过了一会她又走回来了,不过是倒着往回走的。杜米和阿妮卡耐不住好奇心,就问皮皮为什么倒着走,皮皮说:“我们难道不是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国度里吗?人们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吗?我还可以告诉你,在埃及人人都这样走,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6凯伦·科茨认为皮皮“发现了其寄居之处的权力结构”。96在既定的秩序里,人不能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在男性秩序的符号中,身体、姿势、态度和行为全都被预先规定,但这些规定通常不会显现自身,除非有人质疑它们”。96皮皮奇特的视角为我们提供了这种质疑。皮皮经常用异国的、虚构的他者来提出自己的质疑,她认识到了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其实是被“规定”的。皮皮寄居的世界是这么“规定”小孩的:所有的孩子“都要由大人照管”,“都要上学,都要学习九九表”。因为儿童弱小,必须依赖成年人,所以林格伦给了皮皮两个条件:一是有用不完的钱;二是她是世界上力气最大的女孩。皮皮戏弄了来送她去儿童之家的警察,并使警察宣称她不适合上儿童之家。皮皮去上学的时候,老师使尽各种招数——从算术、念课文到画画唱歌,始终都没有办法来应付像皮皮这样的学生,最后,这位好修养的女教师也宣称像皮皮这样的女孩子是不能上学的。这位女教师严格遵守教学秩序,但是缺乏变通,碰到像皮皮这样的学生便无计可施。正像鲁赛尔所说的:“这位老师没有准备做任何超出让学生去适应社会预期模式的事情。任何个性或对传统规范构成挑战的迹象都会遭到无情的反对。”皮皮的反常规立场,使有的学者将她与“酷儿”联系在一起。凯伦·科茨说:“在儿童文学作品的所有人物中,我认为最‘酷儿’的,且始终很‘酷儿’的是长袜子皮皮。”96“酷儿”是一种自外于主流文化的立场:这些人和他们的理论在主流文化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不愿意在主流文化中为自己找位置。在分析人物的时候,我们通常会用到动态的和静态这样的概念,动态人物在整个故事里都在发生变化,静态人物则没有变化。这里的变化当然不是单指外貌上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指内心。安妮是个动态的人物,用她自己说的话就能很好地说明:“今天的事给了我一次很有价值的新教训。打我来到绿山墙后,我就一直在犯错,每一个错误都帮助我改掉了一个坏缺点。紫水晶胸针那件事治好了我乱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毛病。我在‘闹鬼的森林’上犯的错治好了我乱用想象力的毛病。止痛剂蛋糕治好了我在烹调上的粗心大意。染头发治好了我的虚荣心。现在我从不考虑自己的头发和鼻子——至少是很少想了。今天犯的错会治好我贪图浪漫的毛病。”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