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时间视域下的《简爱》

叙事时间视域下的《简爱》

众所周知，文学是时代学的过程。它包含两个时期：历史时期和叙事时期。所谓故事时间,是指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状态;所谓叙事时间,则是它们在叙事文本中具体呈现出来的时间状态。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的比例关系又产生了时距现象,对事件叙述的次数必然引发频率问题。时距指叙事时间的长短、省略、停顿等,频率指叙事的次数和速度。海明威小说的时间观念很强,他深谙时间在小说中的重要性,对叙事时间非常敏感和讲究。笔者将从时序、时距、频率三个方面来论证海明威错综复杂的时间叙事策略。一、顺叙的叙事时序海明威在时序上采用了两种方式:“顺叙”和“时间倒错”。海明威的大部分作品都用了顺叙的手法,他的四大小说《太阳照样升起》、《老人与海》、《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总体上都是顺叙,不过海明威也有许多小说中叙事时序与故事时序是不一致的,即“时间倒错”。法国叙事学家托多罗夫把“时间倒错”称为“时间畸变”,即打乱事件年代顺序的现象和构成故事的各条情节线索之间连贯、交替或嵌入的关系。海明威在进行“时间倒错”叙述时巧妙地穿插“倒叙”和“预叙”,无论是“倒叙”还是“预叙”都属于第二叙事,只有现阶段正在进行的事才是第一叙事。(1)手劲即倒叙的倒叙在倒叙的进程中,海明威成功地使用了“外倒叙”和“内倒叙”。“外倒叙”的时间起点和全部时间幅度都在第一叙事时间起点之外,追述的事情是在第一叙事事件之前,由于在外部,无论何时都不可能干扰第一叙事,它只有向读者说明这件或那件“前事”的补充功能,这种倒叙在海明威小说中俯拾皆是,如《老人与海》中,老人对比手劲的回忆:“他回想起那回在卡萨布兰卡一家酒店里,跟那个码头上力气最大的人,从西恩富戈斯来的大个子黑人比手劲的光景……硬是把黑人的手一点点朝下扳,直到压到桌面上。”这段倒叙类似于电影叙述中的“闪回”,在客观叙述中突然切入片段的主观回忆。再如《太阳照样升起》第二章:“那年冬天,罗伯特·科恩带着他写的那部小说到了美国……他的眼界完全变了”。小说的第一叙述时间是:一战后,杰克与一群青年男女在巴黎借酒浇愁的岁月,而所引的段落则退回到过去,讲述了罗伯特·科恩那年冬天在美国和回巴黎的事,倒叙的时间也在第一叙事时间起点之外,这种外倒叙补充说明了事件或人物性格,它对人物形象的完整性起了填土充实的作用,老人的硬汉形象,科恩的少理性多冲动的性格赫然呈现。(2)直接预叙—预叙。所谓预叙是指对未来事件的暗示或预期,是“事先讲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一切叙述活动”,即事前叙述。它的效果是事先揭破故事的结果,既可以激发读者的好奇心,推进读者阅读,又可以把读者最后的惊奇化为乌有。海明威小说的预叙虽然用得不多,倒也形态各异。《永别了,武器》中凯瑟琳痴情于亨利,当他们第一次分别的时候,凯瑟琳送给亨利一个护身符圣安东尼像,在第八章中有这样一段叙述:“圣像吊在我的军装外,我解开制服的领子,解开衬衫的领头,把它塞在衬衫里面,车子开着走时,我感觉到那小铁匣撞在我的胸膛上,随后我便完全忘掉它了,后来我受伤,它也丢了,大概是在一个包扎站里给人家拿走了”。显然圣像的遗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至少要到第十章才叙述,而海明威提前叙述了。这个直接预叙在小说中似乎是个不祥的预兆——护身符丢了,守护神没了——预示着悲剧,最后凯瑟琳死于难产,应验了前面的预兆。它的作用是为下文埋下了伏笔,预示了故事的结局,增强了阅读的心理效应。与上例相类似的是当他们在米兰医院里热恋的时候,有一天下雨,凯瑟琳心事重重地说:“我怕雨,因为我有时看见自己在雨中死去”,这是个预感,在小说中也是个暗示性的预叙。后来凯瑟琳果然死于雨天。作者已经提前暗示了悲剧性的命运,在文本结构上具有铺垫、前后照应的作用。这两例的效果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前例用事实说话,后者用预感说话。预叙策略多少体现了海明威的命运观。二、装置的使用—叙述时距的多元性热奈特在《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中指出,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常常是“非等时”的关系,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长短的比较构成时距。在时距方面,海明威喜爱用省略和场景。海明威是个最擅长用省略的作家。他的“冰山原则”就是一种省略,省略了八分之七,只写了八分之一,如《永别了,武器》。当主人公亨利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执行任务,以及从军队中逃出来时,凯瑟琳在干什么?她怀着孩子的感觉如何?她如何思念亨利?等等,在小说中统统省略了。从亨利伤愈后返回前线到他们的再次重逢,这段故事时间至少有一个半月,凯瑟琳在这一个半月里的行动和心理状态我们都无从知道,叙事时间为零。《永别了,武器》的结尾只用四句对话来表现亨利的极度悲伤和护士认真负责的态度。“‘你现在不可以进来。’一个护士说。‘不,我可以的。’我说。‘现在你还不可以进来。’‘你出去,’我说,‘那位也出去’。”这四句话非常耐人寻味,尸体没收拾好,护士不能让家属进去;妻子死于难产,丈夫一定要看妻子,这些都是常识性的现象,正因为此,海明威将对话背后的潜台词统统省略了。“作者利用了人所共有的感知方式及其规律,他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东西”,所以海明威省略的、埋在水下的部分,是“经验省略”,结果“产生了完全出人意料的新的审美方式”,“是最具有效果的方法”。另外,海明威喜欢借用场景来叙述故事的实况,这时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大致相等。第一种场景是对话,如《太阳照样升起》中的一段:“‘他在不出声地哭泣,一想到勃莱特,我就受不了。我经受了百般煎熬,杰克。我在这儿跟勃莱特相会以来,她待我如同陌生人一般。我们在圣塞瓦斯蒂安同居过。我想你知道这件事。我再也受不了啦。’他躺在床上说。‘得了,’我说,‘我要去洗澡了。’”这段对话发生在科恩得知勃莱特爱上斗牛士,抛弃了他之后,在旅馆里向杰克·巴恩斯诉苦,实际对话的时间与所记录的对话时间大致相当。这段对话场景是等时性叙述,颇有正在进行的动态感,把科恩这个“迷惘的一代”中“最后一位骑士英雄,陈腐信仰的最后一个捍卫者”刻画得入木三分。第二种场景是场面描写。《老人与海》中老人与马林鱼和鲨鱼的搏斗场面海明威写得非常细致,叙述与实际情形几乎是与时俱进的,老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纤毫毕现。如小说中老人最终征服马林鱼的场景,经过两天两夜的搏斗,他可以说是到了强弩之末,但他顽强地拼到底,体现了不服输的硬汉精神。相比而言,海明威少量使用了概要和停顿。在一些章节和段落的开头,海明威把一些次要的,不需要浓笔涂抹的事情用概要来交代,把一段特定的故事时间压缩为表现其主要特征的较短的句子,故事的实际时间长于叙事时间。《太阳照样升起》的第一章有大量的概述,对罗伯特·科恩其人作了综合性的介绍。罗伯特·科恩几十年的经历只用了两百多个文字扼要地介绍,高度浓缩,叙述时间大大少于故事时间。海明威将停顿常常落实为静态的描写,如肖像描写、景物描写和环境描写,这时故事没有推进,一直在一个时间点上,但叙述汩汩地铺展,叙事时间无限长于故事时间,这样的小说(如《大二心河》)往往是非情节性的,它不像《杀人者》,《丧钟为谁而鸣》等情节性非常强,而像散文一样优美而抒情。叙事时距不容易把握,我们无法十分精确地分析时距,只能大致地估算,在叙事作品中,由于叙述的速度不是匀速的,时距的交叉变化构成了文本的节奏,它直接影响到小说的艺术效果,这才是研究时距的意义所在。三、重复叙述的节奏时间框架确定后,如何用叙述语句来表达故事内容呢?这必然牵涉到叙述的频率和速度。像演奏乐曲一样,海明威不断地变换叙述频率,求得叙述节奏的丰富性、多变性,时急时缓,徐疾有致。海明威小说最常见的叙述频率是讲述一次发生过一次的事。“他往回跳的时候,公牛扑到他身上,他在一个坐垫上绊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牛角抵进了他的身子,抵进了他的腰部,他双手抓住牛角,像骑马似地往后退,紧紧抓住那个地方。”这是《打不败的人》中的一段,老斗牛士曼努尔被公牛抵伤了,情况十分危急,像这样紧张的气氛适宜用一次性叙述,如果多次叙述的话,那危在旦夕的紧张感就要减弱,曼努尔是否被打败了?是否化险为夷了?读者肯定急于想知道,这样就增加了故事的悬念感,以及读者的期待感,同时深化了主题,刻画了人物,用曼努尔处于极度劣势,生命垂危的处境来反衬他最后以惊人的毅力,用难以想象的忍耐力制服了公牛,这简直就是奇迹!不愧为打不败的人。一般来说,讲述一次发生过一次的事,能迅速地推进故事,叙述节奏大大加快。海明威有时使用单一叙事的反复,即讲述若干次发生过若干次的事。《春潮》中斯克里普斯的妻子年老色衰,每时每刻担心失去丈夫,全文中她有29次担心“保不住他”,作者也29次叙述了她的忧虑。《雨中的猫》美国太太得不到丈夫的温存,孤独寂寞,她看见雨里的小猫,想要抱回那只可怜的猫,让猫陪伴自己,有一份感情的寄托,可是猫却不见了,太太感到极度失望,再次坠入空虚寂寞的深渊。她反复地说要一只猫,虽然每次说的句子略有变化,但要猫的愿望发生了10次,人物也讲述了10次,这样反复的讲述,强化了人物的愿望,揭示了人物感情世界的饥渴,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惊人相似的是,《老人与海》中老人孑然一身在大海上捕鱼,他多么渴望有孩子曼诺林的陪伴,他曾九次发出强烈的呼唤:“但愿那孩子在这儿就好了!”“如果那孩子在这儿。”这样的叙述强调突出了老人的孤独感,渴望情感的温暖。假如减少重复的次数,那么渴望的程度就会大大降低。老人的孤独也从侧面烘托了他只身一人与马林鱼、鲨鱼搏斗的可歌可泣的壮举。海明威还采用了热奈特称之为“重复叙事”的手法——讲述几次发生过一次的事,它的作用一是强调,二是用来表现人物精神上的某种困扰。如心理上始终被一件事所纠缠,无法摆脱,致使它在人物的对话、思想以致潜意识中反复出现。《丧钟为谁而鸣》中玛丽亚遭到德寇轮奸一事在文中几次提到,有时是明说,有时是暗示。关于玛丽亚的不幸遭遇在小说中至少重复叙述了7次。为什么要重复叙述那么多次,使用那么高的叙事频率呢?这是主题的驱动。这是一部反法西斯的小说,控诉法西斯犯下了滔天罪行。如此看来“重复叙述”为小说最后写他们克服重重困难完成炸桥的反法西斯任务做了铺垫。叙述的频率和时距直接影响到叙述的节奏。叙述频率与叙述节奏成反比,叙述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