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司法工作中的担当者意识

宋代司法工作中的担当者意识

宋代司法官员，有政治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他们内心充满了对时政、人民生活和情感的感受。“为世界立法，为人民生活，为圣贤传承，为世界和平”是他们的目标。“受世界人民的依赖”的“执行者”是他们的常见角色意识。因此,在司法活动中加强对自身的道德约束成为宋代司法官员们的自觉意识,因而形成了富有时代特色的司法道德。“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者”意识是宋代官员官行为的一种思想指导和价值取向,对于宋代司法官而言,首要者乃是法律之公平、公正,表现在司法上则是廉洁自律、适中尚宽,勿求酷烈,仁恕断狱。正如南宋真德秀任官时所言:“尝以四事劝勉同僚,日律己以廉,日抚民以仁,日存心以公,日莅事以勤”。因此,以“廉”、“仁”、“公”、“勤”修身乃宋代“担当者”意识之集中表现。下面逐一论之。一、素质上对“灰色收入”的态度南宋官员真德秀说:“日律己以廉,凡名士大夫者,万分廉洁,止是小善,一点贪汗,便为大恶,不廉之吏,如蒙不洁,虽有他美,莫能自赎”。廉洁,在宋代司法官员看来,是每个司法官员所必须具备的起码道德。真德秀在泉州任职使就指出官员保持廉洁的重要性:“盖泉之为州,蛮貊聚焉,犀珠宝货,见者兴羡,而豪民巨室有所讼愬,志在求胜,不吝挥金,苟非好修自爱之士,未有不为污染者。不思廉者,士之美节,污者,士之丑行。士而不廉,犹女之不洁,不洁之女,虽功容绝人,不足自赎,不廉之士,纵有他美,何足道哉!”具体到实际生活中,宋代司法官员认为,应该注重自身生活的俭朴,以杜绝贪腐的诱因,即“节用养廉”,如胡太初就认为要保持廉洁,“故其要莫若崇俭,苟能俭,则买物不必仗官价以求多也,燕宾不必科吏财以取乐也,苞苴不必讲,厨传不必丰也”,“莅官之日无异处处家之时,而用官之财不啻如用己之财,斯可矣”。宋代司法官员不但持此理论,实际上也是这样践行的。吕本中在《官箴》中记述其叔曾祖“当官至为廉洁。盖尝制缣帛,欲制造衣服,召当行者取缣帛,使缝匠就坐裁取之,并还所直线与所剩帛,就坐中还之。”值得指出的是,司法官员在为官生涯中也不乏某种“灰色收入”,但他们却能够自觉地坚决拒绝接受。如李元弼在《州县提纲》中就指出“俸给无妄请”:“俸给茶汤有定制,职田添支有定例,其间有非所当得者,往往前后循袭冒请,不知其非。要当於始至之日,一一稽考,受其所当受,无专徇利”,显然,李元弼认为官员对于非俸给之内所应当获得的“收入”,应当坚决拒绝。而《清明集》则中则记载判词作者在离任时对以“送还行李钱”名义取得“灰色收入”的惯例进行了批驳,并谴责了前任官员的贪污行径:“士大夫据案而坐,执笔而判,某吏盗公家财,某贼窃民家物,轻则断,重则黜,又其甚则杀,一毫不肯少贷,而至於自己,则公然白昼携,如取如携,视官吏略不愆,视法令略不惧,居师帅之位,而乃为盗贼之行,曾无羞恶之心,此孟子所谓非人者矣。继甲之后,凡四政皆不取,则其人之廉可知。继乙之后,凡两政皆取之,则其人之贪皆可知。”对于贪污腐败的官员,司法官员则坚决予以惩戒。早在北宋仁宗时期,包拯就提出“廉者,民之表出;贪者,民之贼也。”上书请求对贪污的官员不再予以任用:“今天下郡县至之,官吏至众,而赃污擿发,无日无之。泊县案来上,或横贷以全其生,或推恩以除其衅,虽有重律,仅同空文,贪猥之徒,殊无畏惮。昔两汉以赃私致罪者,皆禁锢子孙,矧自犯之乎!太宗朝尝有臣僚数人犯罪,并配少府监隶役,及该赦宥,谓近正日:“此辈既犯赃滥,祗可放令逐便,不可复以官爵。”其责贪残,慎名器如此。皆先朝令典,固可遵行。欲乞今后应臣犯赃抵罪,不从轻贷,并依条施行,纵遇大赦,更不录用,或所犯若轻者,祗得授副使以上佐。如此,则廉吏知所劝,贪夫知所惧矣。”由此可见,“律己以廉”是宋司法官员司法中恪守的职业道德,对于维护司法的公平、公正起到了重要作用。二注意环保和限制民众宋代司法官员深受儒家思想熏陶,自然秉承了儒家“仁爱”的思想,这种思想体现在其司法活动中就是减轻民众的讼累以及限制刑讯。真德秀说:“抚民以仁,为政者当体天地生万物之心,与父母保赤子之心,有一毫之惨刻,非仁也,有一毫之忿疾,亦非仁也”。具体到司法实践中则表现为:首先,尽量减少诉讼对平民的牵累和骚扰。在传统中国“刑民不分”的体制下,诉讼对平民百姓来说,成本是非常巨大的,证人、当事人亲属都可能因讼事而被拘押,被施以杖刑等刑罚,对个人和家庭的生产生活造成很大的破坏。宋代司法官员虽不可能彻底改变传统司法体制,但他们还是尽力减轻百姓的讼累。如胡石壁在一篇判词中提出处理情节轻微的小案件不应对百姓造成过多的骚扰:“今观此讼之兴,特田野小唇舌细故,此等讼州县无日无之,即非盗贼杀伤公事之比,而乃至差人,便至亲出,便至亲执其兄弟,便至惊散其邻里。若事有大于此者,则凶声气焰又当如何?未欲遽行案劾,且对移驻泊都监,限一日起发。”司法官员不但注意节制细小讼事,避免对百姓造成的过多牵累,而且在听讼过程中,注意避免枝节过多,造成无辜百姓的讼累,《州县提纲》中就说:“词有正诉一事而带诉他事者,必先究其正诉外带诉事须别状。盖听论不宜枝蔓,枝蔓则一事数事,曲直混淆,追逮必繁,监系必久。吏固以为喜,而民乃以为病矣。若夫枝派异而本同一事者,又不可以是论。”其次,限制刑讯,减少限制民众人身自由的措施。在古代中国,司法刑讯是合法的。但是为了民众的利益和人世秩序的安定,宋代司法官员本着“抚民以仁”的司法道德,对刑讯进行了规范。如在《州县提纲·三不行刑》中,司法官员指出三种情况不应行刑:“一我醉,三彼醉,三赢瘠。盖我醉而行刑则易至过误,旁观必以为使酒;彼醉而行刑,则醉中忿怒,不知守分,或无礼过甚,则事干刑宪,难於施行;羸疾者,多因监系日久,饮食不时,仅存皮骨,若遽加刑必有毙於杖下者,须资以饮食,俟其稍苏,然后杖之。”再次,注意限制当事人人身自由的行为。宋代司法官员反对随便对民众施以拘禁。如司法官员胡石壁就对随意拘禁百姓的做法进行了谴责,而《州县提纲·察监系人》中则指出不应随便禁系告状之人:“二竞干证俱至,即须剖决。干证未备,未免留人,承监人乞觅不如意,辄将对词人锁之空室,故为饥饿,不容人保;又或受竞主之赇,以无保走窜妄申,官司不明,辄将其人寄狱者多矣。凡承监须令即召保,不测检察,如不容保,故为锁系,必惩治之。仍许亲属无时陈告。”宋代司法官员的这些做法减轻了当事人诉讼成本,客观上是有利于生产发展和社会稳定的。三、规范司法官员的个人生活宋人真德秀说:“存心以公,传日:公生明。私意一萌,则是非易位,欲事之当理,不可得也”。真德秀在泉州任上,为劝诫下属所作《示幕属》一文中,则详细阐述了“存心以公”在司法活动中的含义:“公事在官,是非有理,轻重有法,不可以己私而拂公理,亦不可以公法徇人情。诸葛公有言:吾心有秤,不能为人作轻重。此有位之士当视以为法也。然人之情每以私胜公者,盖殉货贿则不能公,任喜怒则不能公,党亲戚,畏豪强,顾祸福,计利害,则皆不能公。殊不思是非之不可易者,天理也,轻重之不可变者,国法也。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则逆乎天理矣!以轻为重,以重为轻,则违乎国法矣!居官临民,而逆天理,违国法,于心安乎?雷霆鬼神之诛,金科玉条之禁,其可忽乎?故愿同僚以公心持公道,而不洎于私情,不挠于私情,庶几枉直适宜,而无冤抑不平之叹,此所谓当勉者三也。”宋李之彦所作《吏学指南》中就提出,“士大夫司听断者,在在持平如衡,事事至公如鉴,官无大小,凡事只是一个公,若公时,做的来自精彩,便若小官,人也望风畏服”。《作邑自箴·正己》中也说:“临事当无心,无心则公,有心则偏。传曰:‘公生明,偏生暗。’”可见,“出于公心”,“以公心持公道”,公正、公开乃是司法官员在司法工作中所必须恪守的信条之一。存心以公,具体在宋代司法实践活动中有以下几方面:首先,不徇私情。注意约束自己的亲属,以身作则排除不正当干扰。为了司法公正,宋代司法官员相当注意加强对个人生活的约束和规范:“凡在官守,泊於词讼,窘於财赋,困於朱墨,往往於闺门之内,类不暇察。至有子弟受人之赂而不知者。盖子弟不能皆贤,或为吏辈诱以小利,至累及终身。昔王元规为河清县,军民歌咏,以‘民吏不识知县儿’为第一奇。盖子弟当绝见客,勿出中门,仍严戒吏辈,不得与之交通,又时时密察之。庶几亡弊。不然则祸起萧墙矣。”其次,在司法实践中注意保持客观公正。为了实现公正司法,对当事人一视同仁,避免偏见。当事人情况各不相同,有富有贫,有强有弱,司法官员认为必须要做到“平心”,“以是非论曲直”。“事惟公平,可以服人心。或者畏首畏尾,欲为自全之计。每惮豪强之劫持,至於曲法狗情,使小民有冤而亡告,有欲矫是者,又一切以抑强扶弱为主,而不问乎理之曲直,不知富室之贤而安分者固多,贫民亦有无顾藉而为恶者,在我不先平其心,而有意于抑强扶弱,则富者憎而不知其善,贫者爱而不知其恶,其必至于佃者得以抗主,无藉之人得以陵辱衣冠,甚而奸猾之徒,有故为褴缕之状以欺有司者。要之天下之事,惟其是而已,讵可必于抑强,亦岂可必于治弱。惟平心定气,因是非而论曲直,则事不失之偏,而人心得其平矣。”有的司法官员已经认识当事人双方为了自身利益,诉状不一定能反映案件客观真实,因此不可偏听偏信:“讼者之词,大率自掩其过,而归咎于人。甚至凿空撰造,以欺有司。若今日甲讼乙,辄凭偏词,以甲为是;明日乙讼甲,又凭偏词,以乙为是。迨二词并至,而吾之所判已矛盾矣。故判状勿凭偏词,必得活法,若其词无理者,不加诘问则投状者,必多一状之出,牵联追逮,未至有司而其扰已甚矣。兼有一等无图之人,本欲脱状,牵扰良民,觅赂休和,其实不敢对辩。故览其词无理,必反复穷洁,灼无可疑,则勿昏斯妄词者寡,而良民得以安居,未见情实,不若干辞而判,俟二竞俱至,然后剖决未晚。”再次,为了实现司法公正、公平,司法官员在司法审判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影响司法公正、公平。法官个人的情绪可能会影响司法审判的公正、公平是勿庸置疑的。宋代司法官员在司法审判中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并注意控制自己的不良情绪,以确保司法的公正、公平。如《作邑自箴》中就指出:“乘酒方怒皆不宜书断并决拷罪人”,则指出不应因无关之事发怒而影响司法审判:“今日为官者,事之不如人意,十常八九。或公家事倡拂其意,或闺门之内方有私忿,怒见颜面,临事垂势,将亡辜人决挞,以泄怒气,是造怒也。故当怒时,必持之以宽。忿怒既消,心平气和矣。”第四,“勤”。即努力提高办案效率。勤是优秀官员必备的条件之一,以司法审判为己任的司法官更不待说。因为,司法审判是一个异常复杂和相当严肃的工作,从受理诉讼到判决的全过程,都要进行法律的慎思、证据的获取(包括口供的取得)、审判技艺的运用,等等。任何优秀的司法官对此是必须注重和讲究它。这就需要“勤”:“当官者一日不勤,下必有受其弊者。古之圣贤犹且日晷不食,坐以待旦,况其余乎?”作为宋代最重要的司法主体,司法官员的事务是非常繁重的,但司法官员心怀“以天下为已任”的人文精神,对司法工作不辞辛劳,勤于职守。南宋司法官员真德秀就说“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则为民者不可以不勤;业精于勤荒于嬉,则为士者不可以不勤。况为命吏,所受者朝廷之爵位,所享者下民之膏脂,一或不勤,则职业隳驰,岂不上孤朝寄,而下负民望乎?”宋代司法官员在实践中也是这样以身作则,身体力行的。如真德秀知泉州时,“决讼自卯至申未已,或劝啬养精神,德秀谓郡弊无力惠民,仅有政平、讼理事当勉。”而《昼帘绪论·尽己》中则对不勤于职守,耽于玩乐的官员办案的效率低下,导致案件积压,进行了批评:“又孰不知勤,吾职分之当然也。聪明有限,事机无穷,溺一人之精神,以抳众人之奸诡已非易事,况有愚暗无庸者,一切听可否于吏手。苟且取具者,率多黜智能于不用,甚则衔杯嗜洒,吹竹弹丝,图亨宦游之乐,遂至狱讼经年而不决,是非易位而不知词诉愈多,事机愈伙,卒不免于司败之见诘,纵有锐意自强者,几何人哉?自其酬应日繁,心力日耗,方虞税驾息肩之无其所。何幸吏牍已备,俯首涉笔,终亦归于苟道而已。”其次,作为司法官员,要亲自审理案件,不能回避或假手下属。司法乃是关系民众生命、财产利益的大事,对国家社会秩序是否安定具有重要的作用,必须官员亲自审理,如北宋包拯就针对刑事案件,上书提出应要求地方上的重要司法长官提点刑狱须“亲按罪人”:“臣伏见国家设按刑之司,盖虑郡县长吏或不得人,刑罚冤滥,俾之纠察,而大狱出入,未尝按问,细故增减,即务举劾,是小过必察,而大罪不诃,何以副圣人钦恤之意哉!”并建议今后应由提刑司亲自审理,“臣欲此今后诸州凡勘大辟罪,不以军贼百姓五人已上并出违日限者,并委提刑司昼时亲往审问决断,所冀刑狱无或·滥。”再次,提高办案效率,避免案件积压。由于宋代司法官员大多担任事务繁多,因此容易造成案件积压或政事延误,而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司法官员一方面可能会损害民众的生命、财产利益,另一方面也将面对着上司的责难,因此他们尽心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