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票据概念的界定

论票据概念的界定

一关于“票据”概念所描述特征的物发票法律制度是商学教育与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的专业法律学校和研究机构，有一些课程和研究计划。勿庸置疑,“票据”这一概念的界定是该法律部门的基础和立足点,直接决定了票据法研究的方向、范围和重点。然而,长期以来,“票据”这一概念的定义恰恰是一个困扰学者们的著名难题。从法学理论上分析,一个严谨的法学概念的定义应该从内涵到外延都满足充分必要的条件,即被该定义所涵盖的对象应完全符合该定义的描述;同时,满足该定义描述的对象也应完全被该定义所涵盖。众所周知,中国法上所说的票据有汇票、本票、支票三种。1因此,严谨的“票据”概念应该做到:首先,它能充分表述汇票、本票和支票这三类票据的共同特征,即三类票据都毫无例外地能被这一概念所涵盖;其次,凡满足该概念所描述特征的物,都应属于此三类票据的范围,即汇票、本票、支票之外的其他证券、单据、凭证等,皆不能满足此概念的要求。实践中,做到上述第一个要求并不难,而第二个要求却几乎让所有迄今为止的票据定义败下阵来。例如,有学者将票据定义为:“票据是指出票人依票据法签发的,由本人或委托他人在见票时或者在票载日期无条件支付确定金额给受款人或持票人的一种有价证券。”2这个定义无疑将汇票、本票、支票的共同性进行了很好的概括,此三类票据都符合这一特点。但问题是:符合上述特点的却不止这三类有价证券。比如银行存单,也是由“出票人”银行签发的,承诺本人在见到该存单时(如活期存单)或存单上所载日期(如定期存单)无条件支付确定金额给存单持有人的一种有价证券。其他如国库券、国债、企业债券等,难道不都是符合如上条件的有价证券吗?还有学者作出的票据定义是:“票据是由出票人签发的,委托付款人或由出票人自身向收款人或持票人支付一定金额,并可依法流通转让的有价证券。”3此概念比上述定义更强调了票据可以流通,这样就把我国由政府发行的国库券和商业银行给客户开出的不可转让的一般存单等有价证券排除在外。但是,此概念仍然不能符合上文对严谨概念的要求,因为从世界范围看,可以流通转让并记载一定金额的有价证券,绝不仅限于汇票、本票、支票这三种,银行存单、债券等都可以自由转让。即使在我国,可转让大额存单、可转让国债、可转让企业债券等亦早已存在。因此,以是否可自由流通转让作为票据和其他记载货币金额的有价证券的区别,并不可行。还有一些票据法学者为避免“票据”概念出现以上纰漏,索性省去详细定义之苦,径直将票据定义为:“票据指汇票、本票和支票。”4中国《票据法》第2条第2款亦规定:“本法所称票据,是指汇票、本票和支票。”此种定义固然没有错误,但如此穷举式的罗列方式,也失去了一个法律概念定义应有的抽象性、概括性和精炼性,不能不说是一种尴尬而无奈的选择。上述我国学者对“票据”概念界定的尴尬,实际上与这一概念本身的外延模糊是密切相关的。其实,汇票、本票、支票三者是否可以组成包括并且仅包括它们的一个集合,大有疑问。无论从法理上探讨,还是从比较法的视野中考查,它们都应该属于一个更为宽泛的概念——债权证券(又称货币证券)的一部分。二金券和市场化之间的联系我们知道,法律文书一般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仅记载权利和法律事实,叫做证书,如结婚证、合同、学位证、公司法中规定的有限公司股东获得的出资证明书等等,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只能作为证明权利或法律事实的文书存在,并不能决定权利的有无;另一类文书,不仅记载权利,而且还代表权利,甚至能够创设权利。此种情况下,权利存在于该种文书之上,与文书结合度很高,这种文书就是“证券”(英:paper或instrument,德:Papier),我们一般可以将其定义为记载并代表一定权利的法律文书。5此系如今极为风光、整日出现于媒体之上的“证券”一词最基本的法律定义。20世纪90年代之后,随着有价证券公开市场交易的发展,人们一般将可以在公开市场交易的有价证券简称为证券,我国1999年颁布的《证券法》也仅规制有价证券在公开市场上的交易规则。6实际上,此类证券仅为证券这个大家族的很小一部分。一般情况下,我们可以将证券分为两种类型:金券和有价证券。分类的标准即为证券与其上记载的权利的结合程度如何。金券和其上记载的权利完全结合在一起,其上都标明一定的金额,它只能为特定的目的使用。正因为如此,丧失了金券之后没有任何补救办法。如邮票、购物券、商家发放的优惠券等,都属于金券。需要指出的是:银行发行的货币现金虽然也记载有金额,丢失后也无法补救,但可以用于各种经济目的,不以特定的使用范围为限,因此不属于金券。而有价证券(英:valuablesecurity或portfolio,德:Wertpapier)是一种表示民事权利的证券,权利的发生、移转和行使,原则上以持有证券为必要。该定义中的“民事权利”类型多样。如对某物的所有权、债权、社员权等等,甚至可以扩展至某些非财产性权利,如电影票、车票、船票,其上记载的是参加某项活动的权利、要求承运人运送的权利等等。有价证券与金券的区别为:首先,金券必然在其上标识固定的金额,而有价证券的记载多种多样,有财产性的权利、物上请求权、债权、社员权等,也有非财产性的参与某项活动的资格。其次,金券与其上记载的权利完全不可分离,丧失金券也就丧失了有关权利,而有价证券上所记载权利的行使,原则上虽仍以持有证券为必要,但与金券不同,丧失了证券的原持有人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通过一些严格程度各不相同的补救措施(如众所周知的公示催告程序、挂失止付程序等)来主张权利,或者至少获得补偿。根据有价证券之上记载的权利之性质的不同,又可以将有价证券划分为债权证券、物权证券和社员权证券:以请求交付物为记载内容的证券,为物权证券。比较典型的物权证券有提单、仓单等。证券上记载某一组织社员权的就是社员权证券。该社员权的具体内容有赖于相应法律(如《公司法》)和组织章程的具体规定,通常包括表决权、质询权、分红权、参与管理权等等。最典型的社员权证券就是股票。以请求支付一定数额的金钱为记载内容的证券,为债权证券。这种一定数额的金钱实践中都记载为一定数额的某种货币,因此又可以称作货币证券。从民法理论上判断,此类证券上记载的权利为一种请求权,即持有该证券的人向相关义务人请求支付证券上记载的货币金额的权利。属于该种债权证券的有国库券、债券(包括国家债券和企业债券)、存单等。很明显,我国“票据”概念中所指的汇票、本票、支票也属于其中。以上各种有价证券,特别是其中比较常见的所谓“指示证券”,即其上记载了特定人为权利人,但又有文句表示证券权利人不一定非为此人不可、“该特定人所指示的人”也可成为证券权利人的证券,7有一些在法律意义上非常重要的特征,对这些特征的把握,有助于我们从更大的范围和视野上理解国内票据法学者经常论述的一些疑难问题,也有助于将票据的研究与其他商事特别法中对存单、提单、仓单等制度的研究有机地结合。但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国内学者一般仅较多地研究与表述票据特征,对于票据特征所从属的有价证券的总特征,甚少涉及。8笔者在此从有价证券的总特征入手,略加分析,读者即可以发现:在分析有价证券总特征的基础上,再讨论票据法学界感到非常繁难和复杂的三种票据——汇票、本票和支票之特征时,即可水到渠成、一目了然。通过一些法律规定的特殊程序使证券上已述及,所有的有价证券均具有该特征。不论其上记载的是物上请求权、债权还是社员权,抑或系非财产性的参与某项活动的资格,享有这些权利原则上都以持有和提示该有价证券为必要。只有在特殊情况下,如证券权利人丢失证券或证券被毁,他才可以通过一些法律规定的特殊程序(如公示催告制度或诉讼制度)使证券本身的记载失效,从而使证券权利和证券本身分离。经过这些程序之后,现持有该证券的人即不能行使证券上记载的权利,而原记载人可以通过法院的判决使自己重获权利。如中国《公司法》第144条规定:“记名股票被盗、遗失或者灭失,股东可以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规定的公示催告程序,请求人民法院宣告该股票失效。人民法院宣告该股票失效后,股东可以向公司申请补发股票。”即为“票据”概念之外的有价证券亦具有该属性的明证。必须指出:上已述及,有价证券可分为记名证券、无记名证券和指示证券。一般可以适用特殊的程序使证券权利与证券本身相分离的,只有指示证券。9对社会要记载的事项,包括本票、发生资本合同的应记载事项和具备解释力的其他作用要件有价证券的要式性是指某种特定的有价证券的作成、转让、兑现的方式须经法律明确规定,证券上必须记载、可以记载和不得记载的事项,亦应由法律明确规定。比如中国《海商法》第73条规定了提单的应记载事项,《公司法》第129条规定了公司股票的应记载事项,《票据法》对汇票、本票、支票的绝对必要记载事项、相对必要记载事项、任意记载事项、无效记载事项和有害记载事项都有详细的规定。法律规定有价证券的要式性,是为了使证券交易活动更为有序、规范、可预见,并促成不同地区、不同时间的交易形式的统一。此性质亦非汇票、本票和支票所独有,所有的有价证券,特别是可以在市场上流通转让的指示证券,均有该特征。未明确提单文义性特征所谓有价证券的文义性,是指有价证券所记载的权利内容必须以其上的各项文字记载为准,即使该记载内容与实际不符,也不能否定证券上记载的法律效力。如中国《海商法》第77条规定:“承运人向善意受让提单包括收货人在内的第三人提出的与提单所载状况不同的证据,不予承认。”就是提单文义性特征的突出表现。法律规定有价证券的文义性,是为了保护证券流通过程中善意受让人的利益,从而提高有价证券在商事交易中的信用。取得提单的原因有价证券的无因性也称为有价证券的抽象性,是指证券持有人凭借证券本身就可以行使其上记载的权利,而不问该人持有证券的原因如何。如我国《海商法》第71条规定:“提单中载明的向记名人交付货物,或者按照指示人的指示交付货物,或者向提单持有人交付货物的条款,构成承运人据以交付货物的保证。”也就是说,提单持有人只要向承运人出示提单,承运人即有交付货物之义务,而不论持有人取得提单的原因关系如何。当然,从民法基本理论出发,如承运人已知提单持有人取得提单是恶意,仍可对其请求权提出抗辩。在我国,票据行为的无因性问题,曾引起学者长时间的关注和讨论,笔者也曾对其详加论述。10实际上,票据行为无因性的问题,只不过是有价证券交易的无因性这一更大命题下的应有之意。德国商法学者皆将其置于有价证券是抽象性证券以及有价证券的交易应遵循抽象性原则(Abstraktionsprinzip)这一更大论题中研究,并普遍承认一般有价证券(尤其是指示证券)的抽象性。11《瑞士债法典》第1146条也规定:“证券之债务人仅得以证券行为或证券本身无效,以及暂时对债权人人身之抗辩,行使抗辩权。债务人还可以基于他与作出证券人之间的直接关系或以前手明知对本人造成损害而仍转让证券为理由,对作出证券人和该前手行使抗辩。”这一规定与该法典对汇票、支票转让中的规定完全相同。可见,汇票、本票、支票外的一般指示证券都具有此类无因性。我国学者和司法界当前对于票据以外的有价证券是否具有上述的文义性、要式性和无因性,缺乏学理分析和判决意见,这与提单、仓单、国债、股票等有价证券在当前经济生活中的实际作用和发展前景完全不符。今后,有必要借鉴国外已有的成果加强这方面的研究。本票、基本票的信用属性传统有价证券的持有人和受让人,一般是为了实现证券上记载的权利本身而持有或受让证券。而随着现代商业社会中信用工具的不断发展,人们持有、转让有价证券,很多时候已经不是为了实现证券上记载的债权、物上请求权、社员权和其他权利,而就是为了转让或继续转让、寻求转让时的对价与自己受让时对价的差价而牟利。这样,有价证券就成为一种信用工具,用于交换有价证券的交易机构和有关制度(如贴现等)也应运而生。现代社会中,有些有价证券,如上市公司的股票、汇票、本票等,体现出很强的信用功能,相当多的受让此类有价证券的人,不是为了实现券面上记载之权,而是将其作为信用工具使用。这也是有价证券制度历经时代变迁、始终不衰的重要原因所在。综上所述,汇票、本票、支票在法理上确实缺乏“独立门户”、单独支撑一个法律部门的能力和必要。它们属于上文所述的标明了一定货币金额的、以请求支付金额之权为记载内容的债权证券(亦称货币证券)。这一阵营中除了它们三个成员,尚有国库券、企业债券、存单等。它们的共同特征是记载了一定货币金额的请求权,一般情况下可以自由流通转让。中国法学家倾注很大气力论述的票据行为的要式性、文义性和无因性以及票据的信用属性,其实也是所有的有价证券,至少是所有指示证券所共有。因此,学者们难以找到一个内涵、外延完全恰当的“票据”概念,实属必然。三“票据”概念的法律内涵从比较法的视野上考察,也可以发现中国法上包含且仅包含汇票、本票、支票的“票据”概念非常独特,既缺乏合理性,又与国际惯例不符。现代有价证券制度的起源地——欧洲大陆和受欧洲大陆影响的国家与地区,普遍地将我国《票据法》中的汇票和本票归为一种有价证券类型,支票单独属于另一种有价证券类型。这两种类型与债券、存单等并列,共同组成有价证券制度中的最重要一种——债权证券,或称货币证券。德国称汇票为Wechsel,本票称为eigenerWechsel(意为自付的汇票),从字面上也可以看出德国法将本票归为汇票的特殊形式。德语中将支票称为Scheck,系来自英语,与上两种证券不属一类。深受欧洲大陆法影响的日本称汇票和本票为“手形”,汇票称为“为替手形”,本票称为“约束手形”。支票与上述两种“票据”不同,日语汉字称为“小切手”。以欧洲大陆法系国家票据制度为基础的日内瓦票据统一法体系也是这样划分票据概念的。日内瓦公约体系包括《日内瓦统一汇票本票法》(UniformLawonBillsofExchangeandPromissoryNotes)和《日内瓦统一支票法》(UniformLawonCheques)。可见,汇票、本票在该体系中属于近似票据类型,而支票与二者相距甚远。实际上,凡加入日内瓦公约体系的大陆法系国家,其本国票据立法皆大部分沿用日内瓦统一法的原条文,仅进行了一些局部调整。因此,这些国家类似于我国“票据”法律部门的成文法一般有两部,即《汇票和本票法》和《支票法》,前者经常被我国学者翻译成“××国票据法”,实际上是误译,容易导致对这些国家法律体系中相关概念的误解。在德国、法国、瑞士、意大利等国的教学与研究中,商法分为一般商法(商法总论)、商事组织法、海商法、保险法,有价证券法等。有价证券法又分为有价证券法的总论、证券交易法、证券交易管理法等,有关汇票、本票和支票的法律,即中国概念上的“票据法”也属于有价证券法的一部分。但是,这些国家的学者著述、研究领域和高校教学中皆不存在与我国“票据法”这门学科完全对应的概念。英美法上类似于我国“票据”概念的名词有两个:negotiableinstrument和commercialpaper,国内学者对我国“票据”概念的翻译也多选取两者之一。但如果精确地考证,二概念皆与我国“票据”概念有一定的差异。negotiableinstruments可以翻译成“流通证券”或者“流通票据”,与我国的票据概念较为接近,包括promissorynote(本票),draft(或称billofexchange,汇票),check(支票),但一般也包括certificateofdeposit(存款单),仍比我国“票据”概念要宽,与上文所讲的记载一定货币金额的“债权证券”(货币证券)这一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基本一致。此处的negotiable一词,可以理解为签发该证券的人作出了无条件支付一定金额的承诺,他承诺在到期时或提示时支付,并且该证券可以被持有人当作支付工具使用。如上这些条件之一缺乏,都会使该证券变为不可流通的(nonnegotiable)。12CommercialPaper可翻译成商业证券,但不宜翻译成商业票据,因为它一般应被理解成所有习惯上包含权利的书面文件。从理论上严格区分,这一概念应包括可以移转的证券和不能移转的证券,是negotiableinstruments的上位概念。除了包括以金钱为记载内容的流通证券外,还包括billoflading(提单),warehousereceipt(仓单),securityagreement(担保协议),letterofcredit(信用证),investmentsecurity(投资证券,如股票)等等。不过,在美国商法的实践中,以上两个词在用法上有趋同的现象。CommercialPaper这一概念由于《美国统一商法典》第三编的影响,被更为广泛地使用。Negotiableinstru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