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秘密警察职能设置及其影响

明代秘密警察职能设置及其影响

历史学家普遍认为，明代政治是中国2000年皇帝政治文化发展的高峰。这一时期，皇帝的所有潜在势力和政治计划都发挥了极端的作用。从朱元璋的杀功臣、废宰相,到永乐皇帝朱棣发明“灭十族”,到正德皇帝朱厚照的顽劣不堪,宠信刘谨,再到那位躲进深宫修炼道术,长达二十多年不上朝的嘉靖皇帝朱厚熜,再到那位精通木工艺术,培养出魏忠贤的天启皇帝朱由校,乃至到最后一位崇祯皇帝朱由检,虽欲奋发有为,却一口气杀36个文武官员,刚愎自用,凌迟处死能够助其支撑大明江山的将军袁崇焕等,一路数下来,可以看到明朝皇帝昏庸的多,开明的少。在帝王专制朝代,帝王个人的品格和素质往往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一朝代的盛衰。在一个个残暴君主的统治之下,明朝行使警察职能的制度和机构,也暴露出了历代少有的阴暗和恐怖。明朝警察机构的设置,无疑是为了稳固朱姓王朝的家天下。对于皇帝来说,家、国一体,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从这个意义上说,明朝皇帝就是全国警察的总头目,大大小小的行政司法机构、军队组织就是皇帝统领下的警察分支机构。无论是宰相的废除,还是宦员特务“秘密警察”体系的建立,均不违明朝统治者巩固家天下局面的初衷。明朝行使警察职能的机构分为京师与地方两大系统,机构庞大完整,人员也很齐全。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僚机构和人员,都是专制集权金字塔下的一块块砖石。所有行使警察职能的机构和人员虽有一定的分工,但本质上都是朱姓皇帝的家丁。明朝的警察职能与行政职能、军队保卫职能混杂在一起,表现出以内治外、以小治大、民治与官治相结合、暴力镇压与制度安抚相结合、秘密控制与公开管理相结合等特点。这种警政不分、军警合一的警察体制,适应了维护集权专制统治的需要。如果说上述警察职能的行使是中国封建王朝的“共性”的话,那么,明王朝“秘密警察”的使用,则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这种个性表现在:一是范围广,几乎全国各级、各个军政机关,都有“厂卫”的影子;二是太监控制;三是皇帝不是抑制“秘密警察”的残暴,而是有意放纵这些邪恶的寄生虫。之所以“秘密警察”横行,主要在于明朝的帝王为了维系其独夫统治,对任何有可能影响其统治的因素都想掌握,而当他们没有精力监视他认为不可靠的人的时候,“秘密警察”就派上了用场。明朝宰相的废除使得唯一可以分担皇帝政务,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帝王个人心智不足的机制不复存在,于是宦官就走上了前台,成了有明一代“秘密警察”的总代理,他们四处播种着帝王人性中的“恶之花”,使得这一王朝在通过阴暗的血腥和暴力得以苟延残喘的同时,也在一步步腐蚀着这个王朝的肌体,直至其全部溃烂。那么,在明代以“阉党”总其成的“秘密警察”力量有哪些机构组成,它们是如何行使其警察职能的呢?一、侦缉权的行使—锦衣卫及其“秘密警察”职能按明朝兵制,“自京师达于郡县,皆立卫所。外统之都司,内统于五军都督府,而上十二卫为天子亲军者不与焉”。2175上十二卫(后增至二十六卫)为皇帝内庭亲军,不隶属于都督府,锦衣卫是其中之一。关于锦衣卫的来源、职责,《明史》的记载是:太祖即吴王位,其年十二月设拱卫司,领校尉,隶都督府。洪武二年改亲军都尉府,统中、左、右、前、后五卫军,而仪銮司隶焉。六年造守卫金牌,铜涂金为之。长一尺,阔三寸。以仁、义、礼、智、信为号。二面俱篆文:一曰“守卫”,一曰“随驾”。掌于尚宝司,卫士佩以上直,下直纳之。十五年罢府及司,置锦衣卫。所属有南北镇抚司十四所,所隶有将军、力士、校尉,掌直驾侍卫、巡察缉捕。2184-2185锦衣卫除行使上述警卫职能外,还有秘密侦察职能。因为是皇帝贴身护卫,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他们自然可以不经司法机关的许可而直接行使侦查、审判、处决等职权。由锦衣卫经手的案件,称为锦衣诏或诏狱。由此看来,锦衣卫是集“宪兵”和“警卫”于一身,由皇帝亲自掌管的“特种秘密警察”。锦衣卫“以都督、都指挥领之”1861,以区别于其他卫。其长官由皇帝的心腹亲信充任,且“恒以勋戚都督领之”1862。锦衣卫的下属有南北镇抚司十四所,所隶有将军、力士、校尉,掌直驾侍卫、巡察缉捕。锦衣卫所隶将军,初名天武,后改称大汉将军,共1500人,设千户、百户,总旗七员。其所辖兵士自为一军,缺员满50人则补足。成化年间,北镇抚司单独掌印,以与权力日大的锦衣卫相牵制,从而达到皇帝能折衷取用的目的。北司可以单独处理刑狱,不必经过锦衣卫。卫所之公事,北司也可以直接请示皇帝解决。作为“秘密警察”力量,锦衣卫的侦查、侦察权力没有得到应有的限制,故能为所欲为,无恶不作。锦衣卫的官校们在行使侦缉权力时,往往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是非不分。据记载,“缉事员役,其势易逞,而又各类计所获功次,以为升授。则凭可逞之势,邀必获之功,枉人利己,何所不至。有盗经出首幸免,故令多引平民以充数者;有括家囊为盗赃,挟市豪以为证者;有潜构图书,怀挟伪批,用妖言假印之律相诬陷者;或姓名相类,朦胧见收;父诉子孝,坐以忤逆。所以被访之家,谚称为刬,毒害可知矣。”2333而且,锦衣卫抓人之后,常常在庙宇中私设公堂,将抓来的人打一顿,称为“打桩”,同时索要财物,令被抓人家资一空,而校尉们则独吞或与官瓜分勒索来的财物。30-31至于抓人的手续,按明朝旧制,必须把经过皇帝御批的请示抓人的原奏(驾贴)——相当于现在未签发的“逮捕证”拿到刑科,由刑科给事中对奏章及相关印符核对无误后,在被抓人的姓名之后用墨打上标记,以防改动才有效。而实际上,校尉们抓人往往只凭“驾帖”,有时连“驾帖”也没有。即使法司知道锦衣狱是冤案,也无法更改,其祸害可想而知。但这种超越法律之上的特权,如果没有皇帝背后支持,是不可能行得通的。锦衣卫与厂勾结,相互倚重,但其侦缉手法基本相同。他们刺探的情报,为皇帝所必须。情报范围包括市场价格、城门进出人员、城内交通状况、有无火灾隐患等等,还包括从各处窃听来的谈话。当这种权力被滥用时,其上报的情报竟然“百无一实”。锦衣卫还以刺探官绅的阴私为乐。明成祖因是篡位之君,故创设东厂,重新恢复被太祖废弃的锦衣卫,大搞特务政治,以至“家人米盐猥事,宫中或传为笑谑”2333。如此动用“秘密警察”来监控百官,如果也将此当作“重典治吏”来颂扬,确实是匪夷所思。这种做法,不但使朝中官员无心朝政,行政效能受到影响,也伤害了官员们的“体面”,使其为了自保而进一步走向谁势力大就投靠谁,天良、责任、使命等也就放在第二位,乃至可能完全不顾及。因此,明朝官员中有政治作为且人格上少有瑕疵的,比较罕见。嘉靖时,在裁减锦衣卫旗校数量的同时,也对锦衣卫的侦缉范围进行了限制:“惟察不轨、妖言、人命、强盗重事,他词讼及在外州县事,毋得与。”2336范围虽有所限制,但积弊却没有丝毫减少。因为这是由这种“秘密警察”的本质决定的,也是明朝这个朝代自朱元璋以来开创的“杀大臣”以保江山的恶劣传统决定的。所以这种“秘密警察”力量,其合法性微乎其微,与其说是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安宁,不如说是皇帝用来控制百官的私家侦探。“凡缙绅之门,必有数人往来踪迹。故常晏起早阖,毋敢偶语。旗校过门如被大盗,官为囊橐,均分其利。京城中奸细潜入,佣夫贩子阴为流贼所遣,无一举发,而高门富豪跼蹐无宁居。”2339在这种情况下,朝中人人自危,也就不足为怪。锦衣卫除了参与侦查、抓捕、刑讯之外,还参与法司会审及行“廷杖刑”。廷杖之刑始于元代。明承元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锦衣卫行刑,监刑的则是司礼监太监。关于锦衣卫的司法审判权,《明史》记载道:“锦衣卫使亦得与法司午门外鞫囚,及秋后承天门外会审,而大审不与也。每岁决囚后,图诸囚罪状于卫之外垣,令人观省。”2341可见,锦衣卫不仅有自己的法庭,还能干预其他法司的审讯判决。锦衣卫始设于洪武十五年(1382年),终于明亡,历时260年之久,对明朝政治、经济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产生了或显或隐的影响,是导致明朝国力日衰的一个重要原因。二、侦缉职人,并在事中东厂设于明成祖永乐十八年(1420年)。据《明史》记载,“成祖起北平,刺探宫中事,多以建文帝左右为耳目。故即位后专倚宦官,立东厂于东安门北,令嬖暱者提督之,缉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2331因设于北京东安门北,故得名东厂。东厂因最初是为了刺探建文帝的宫中亲信而设,所以宦官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此后,东厂侦缉范围的扩大,则是为了进一步巩固皇帝的权位。厂、卫之权时轻时重,厂、卫互相倚重,都是为了皇帝用着方便。东厂由司礼监掌印总领。“督东厂者曰督主。东厂之属无专官,掌刑千户一,理刑百户一,亦谓之贴刑,皆卫官。其隶役悉取给于卫,最轻黠獧巧者乃拨充之。役长曰档头,帽上锐,衣青素(衤旋)褶,系小绦,白皮靴,专主伺察。其下番子数人为干事。京师亡命,诓财挟仇,视干事者为窟穴。”2333参与东厂事宜者,有督主、千户、百户、档头、干事等。此外,京城里的一些流氓地痞,亡命之徒,也与干事勾结,从事情报侦察工作,作为谋生手段。东厂的侦缉活动,充满着酷刑、交易和诸多阴暗的刺探手段。“得一阴事,由之以密白于档头,档头视其事大小,先予之金。事曰起数,金曰买起数。既得事,帅番子至所犯家,左右坐曰打桩。番子即突入执讯之。无有左证符牒,贿如数,径去。少不如意,搒治之,名曰乾醡酒,亦曰搬罾儿,痛楚十倍官刑。且授意使牵有力者,有力者予多金,即无事。或靳不予,予不足,立闻上,下镇抚司狱,立死矣。每月旦,厂役数百人,掣签庭中,分瞰官府。其视中府诸处会审大狱、北镇抚司考讯重犯者曰听记。他官府及各城门访缉曰坐记。某官行某事,某城门得某奸,胥吏疏白坐记者上之厂曰打事件。至东华门,虽夤夜,投隙中以入,即屏人达至尊。以故事无大小,天子皆得闻之。”2333东厂之黑暗,在那位因赌博输钱“恚而自宫”的魏忠贤时代表现得最充分。魏忠贤以司礼太监掌领东厂时,“有四人夜饮密室,一人酒酣,谩骂魏忠贤,其三人噤不敢出声。骂未讫,番人摄四人至忠贤所,即磔骂者,而劳三人金。三人者魄丧不敢动。”2333东厂耳目众多,肆意妄为,由此可见一斑。当时,皇帝朱由校溺于木匠手艺,无心朝政,魏忠贤及其党羽便一手遮天,制造冤狱,滥施刑罚,结党营私,罪行累累。《明史·魏忠贤传》这样写道:“东厂番役横行,所缉访无论虚实辄糜烂。戚臣李承恩者,宁安大长公主子也,家藏公主赐器。忠贤诬以盗乘舆服御物,论死。中书吴怀贤读杨涟疏,击节称叹。奴告之,毙怀贤,籍其家。武弁蒋应阳为廷弼讼冤,立诛死。民间偶语,或触忠贤,辄被擒僇,甚至剥皮、刲舌,所杀不可胜数,道路以目。”可见,魏忠贤掌控的东厂党羽之多,下手之狠,其行使“秘密警察”职能的血腥性与残酷性在中国封建王朝中也是少见的。为了打击异己,魏忠贤及其爪牙还将一些反对他的人作为“重点人员”列入黑名单,进行有计划的诬陷、侦缉、逮捕。《东林点将录》、《同志录》、《夥坏封疆录》等,就是魏忠贤爪牙的“杰作”。《东林点将录》还用《水浒传》中晁盖、宋江等一百零九人“天罡地煞”的名号,作为他们所要侦控陷害的朝臣代号,此举竟然得到了朱由校的赏识。346三、西厂的管辖权西厂成立于成化十三年(1477年)。当时,宫中出现“妖人”李子龙用符术与内监勾结,私入大内,宪宗皇帝为此感到很不安全,于是“又别设西厂刺事,以汪直督之,所领缇骑倍东厂”2331。西厂侦缉范围非常之广,“自京师及天下,旁午侦事,虽王府不免。”2331虽然西厂前后存续约六年,但“冤死者相属,势远出卫上”2331。太监汪直机敏慧黠。“妖人”事件后,汪直深得宪宗信任,提督西厂。西厂的人在皇帝指令下,与卫之校尉一道,乔装改扮,秘密出探,神不知鬼不觉。汪直任用锦衣卫百户韦瑛为心腹,屡兴大狱,滥用刑罚,乃至“民间斗詈鸡狗琐事,辄置重法,人情大扰”。汪直仗着直接受命于皇帝的权势,气焰嚣张。每次出门,随从众多,公卿都要避道。兵部尚书项忠不避,即遭到人格侮辱。由此可见,西厂的权力出东厂之上。由于大臣上书反对,宪宗曾于成化十三年五月下令罢西厂,但不久又借故恢复,自此汪直更加炙手可热。直到成化十七年(1481年),汪直因久镇边地不得还朝,皇帝对他的宠信日益衰退,在朝臣的反对下,宪宗才废除了西厂。到了武宗朱厚照时,又重新恢复西厂。当时,武宗只知纵欲挥霍,大权旁落于刘瑾手中。刘瑾起用邱聚、谷大用提督东西厂。刘瑾死后,谷大用辞去西厂事。正德元年(1506年),太监刘瑾当权。东厂、西厂和锦衣卫掌权者都是刘瑾的亲信,于是“两厂争用事,遣逻卒刺事四方。……远州僻壤,见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转相避匿。有司闻风,密行贿赂。于是无赖子乘机为奸,天下皆重足立”。2331厂卫之势合一,为了便于控制,“瑾又改惜薪司外薪厂为办事厂,荣府旧仓地为内办事厂,自领之。京师谓之内行厂”。2332内行厂的权势范围更大,东西厂也在它的侦伺之中。较之东西厂,其滥施刑狱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内行厂自创刑罚,“罪无轻重皆决杖,永远戍边,或枷项发遣。枷重至百五十斤,不数日辄死”。2332自刘瑾用事时起,至正德五年(1510年)刘瑾被诛时止,内行厂前后存续约四年。四、狱政所见,皇帝疏于突出明朝是个高度专制集权的封建国家。其种种治安问题,包括农民流亡与起义、统治阶级内部的党争和政争、民族外部忧患,都与专制主义皇权高度集中息息相关。明朝所制定的各种行使“警察职能”的制度,几乎都是为了维护朱姓王朝家天下的统治秩序。围绕着维护封建专制集权统治的目标,“秘密警察制度”的设立,则是为了让金字塔尖的皇权在各种风暴的冲击中都能够自救,但与此同时,因这种“秘密警察”组建的非正当性,行使警察职能的非程序性,行使侦缉审判功能的残暴性等,注定了这种“秘密警察”的使用具有自戕性。因此,明朝的“秘密警察”在维护王权“朱姓”不变的同时,又因为其种种不得人心而加速了明王朝的灭亡。明朝行使”秘密警察”职能的机构主要分三大部分:一是分驻各地的,二是常驻在京师的,三是临时派遣的。明朝行使“秘密警察”职能的机构主要是厂和卫。除驻京师的锦衣卫外,其余的都由宦官控制。在行使侦缉等警察职能时,厂卫往往是互相勾结,相互利用,“厂势强则卫附之,厂势稍弱则由卫反气凌其上”。两者的权势变化本质上随皇帝的好恶而定。但总的来看,厂权之势要大于卫权。行使厂权的最高首领自然是皇帝,皇帝享有最高警察权力。如果皇帝疏于政事,厂权就显得很突出。具体行使厂权的则是明朝二十四衙门及其内设各个机构,其中,司礼监是“秘密警察”力量的最高指挥机关、最高特务机关。司礼监同时还掌握很大的行政职权,是个无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实的机构。明朝的“秘密警察”力量以皇帝为中心,遍布全国,掌握重权的往往是各朝皇帝身边最得宠信的宦员,但具体执行特务使命的则是所有的宦员及其收买的爪牙,他们共同组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特务网,维系专制皇权的统治。明朝”秘密警察”力量的使用,究其实是独夫政治的必然。因为皇帝不信任大臣,而自己一个人又无法对整个官僚队伍实施有效监控,只好利用身边的心腹来代行职权。而宦官又是皇帝最贴身的人员,使用起来很方便,于是内官干政、阉党专权的局面自然而然就出现了。皇帝之所以要用这些人秘密行使侦察、缉捕、断狱职能,原因有三:第一,为了不招致世人讥刺,秘密行事不至太让天下人觉得皇帝言而无信。明太祖深知宦官是身心严重扭曲的人,认为“此曹善者千百中不一二,恶者常千百”1826,因而定制不许宦官识字,并立下“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的禁令1826。洪武二十五年,太祖出尔反尔,派宦官聶庆童往河洲敕谕茶马,宦官干政由此开始。但是,这次干政是公开的,使命也比较堂皇。如果要宦官行使一些监视朝廷内外百官的举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