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音乐创作的多元与暴风雨

动画电影音乐创作的多元与暴风雨

1926年，万兄弟（1）制作了第一部中国动画电影《厅大笑》。建国以后,中国动画影片的发展可以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在1949—1966年,这是动画电影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万氏兄弟主创了《大闹天宫》等蜚声国际的优秀动画影片,而水墨动画片、木偶动画片、剪纸动画片、折纸动画片、皮影动画片等形式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动画影片的多元化发展。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有《大闹天宫》、《小蝌蚪找妈妈》、《牧笛》、《骄傲的将军》、《神笔》等。第二个时期是1976—1990年之前。尤其在改革开放之后,动画片制作更趋繁荣,改变了之前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一枝独秀的局面,出现了一批优秀作品。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有《哪吒闹海》、《阿凡提的故事》、《天书奇谭》、《西岳奇童》(上集)等。第三个时期是1990年至今,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美、日的动画片大量涌入,给国产动画片带来了一定的冲击,也给国产动画片带来了在学习中成长的机会。同时,动画产业的发展、动画制作技术的革新、电脑动画的引入,为动画片注入了新的活力。这一时期主要的代表作有《宝莲灯》、《喜羊羊与灰太狼》、《麦兜故事》、《雨石》等,其中《宝莲灯》在外来元素与本土元素的融合方面做出了有益的尝试。在动画电影的发展过程中,动画电影音乐的创作手法、表现形态和审美情趣也有了较大的演变。“1955年,上海电影制片厂音乐创作室委派吴应炬担任该厂美术片组作曲,从此,中国美术电影有了专业的作曲人员。”(2)在专业的作曲家参与动画电影音乐创作之后,随着动画电影自身的发展,其电影音乐从注重弘扬民族性和本土性的音乐素材、音乐文化,逐渐演进为更为开放性和多元化的音乐审美,作曲家不断探索着本土化音乐在全球化背景下的发展方式。本文将着重分析中国当代动画影片的音乐创作中不同的创作元素和风格,通过分析这些音乐的创作手法和特征,以剖析动画电影音乐美学风格的演进。一、直接演唱动画或动画片,组建以“鱼”为主题的动画音乐形式动画影片的主要受众是儿童,因此在动画影片的音乐中,最常采用的是儿童歌曲的形式。如《小猫钓鱼》、《邋遢大王奇遇记》、《舒克和贝塔》等国产动画影片,均以儿童歌曲作为主题曲。这些儿童歌曲的旋律琅琅上口,节奏轻松明快,一般来说音域不宽,常采用一字一音的形式,结构上以一部曲式或单二部曲式居多,尤其以对比单二部曲式的使用最为广泛。儿童音乐拉近了影片与儿童的距离,对于音乐的传播和动画片的流传均有一定的促进作用。除此之外,如《好猫咪咪》中三只小老鼠在诙谐的配乐声中,有节奏配合动作,用童声唱念出“老鼠怕猫,这是谣传”,这种说唱的使用也是很有趣的儿童音乐形式。(见例1)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动画影片《小猫钓鱼》,这部动画片的播出使“小猫钓鱼”几乎成为三心二意的代名词,黄准作曲的主题曲《劳动最光荣》也成为流传至今的经典。这首儿童歌曲的主题建构在明亮的大调上,旋律线条以大三和弦为基础;歌曲色调明朗、节奏欢快活泼,乐句短小易记,歌词生动贴切。全曲没有复杂的音调或节奏,音乐朴素简单,却令人过耳不忘。另一部动画影片《邋遢大王奇遇记》的主题曲演绎方式比较特殊,是由一个真人版的小姑娘进行表演唱,再与动画人物合成,构成完整的画面。这首主题曲由两个对比乐段构成,第一段主题的节奏跳跃短促,第二乐段变为长线条的旋律。音乐的伴奏主要采用手风琴的短促音调,风趣幽默,亲切动听。担任演唱的小女孩表演自然生动,表情俏皮有趣,与动画片中的邋遢大王形象形成互动和鲜明对比,让人忍俊不禁。(见例2、3)动画电影《雪孩子》(1980)的主题曲《滑雪歌》,由金复载作曲,朱逢博演唱。这首主题曲采用了流行音乐的元素,这在当时的动画电影音乐中是全新的尝试,也是作曲家在儿童语境中探索成人化语境的一种表达方式。这首歌曲曲调优美动听、气息悠长,音乐的伴奏采用了探戈舞曲的风格,具有抒情歌曲的性质。其后,流行音乐成为动画电影音乐中的主流,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在《宝莲灯》、《西岳奇童》、《勇士》、《马兰花》等动画电影中都采用了流行音乐的形式创作主题曲或片尾曲,并把流行音乐的元素融入电影配乐之中;其他动画电影如《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等也具有相同的特征。这体现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当今儿童的心智、思想、兴趣产生了较大的变化,单纯的儿童语境已经不能适应当今儿童的审美要求,从儿童语境向成人化语境的发展已经成为动画语言、动画音乐中普遍存在的现象。二、影片的音乐材料—民族性向现代性的风格演进在我国动画电影发展的早期,民族性是其最大的艺术特色。在20世纪60年代,以万氏兄弟为首的动画电影人制作的动画中,不断探索以传统民族的形式与风格表达动画,以其鲜明的民族特色得到了世界的认同,被誉为“中国动画学派”。与此相对应,民族音乐元素在动画电影音乐中的运用十分广泛。既有采用民族戏曲音乐元素作曲的歌曲,例如《崂山道士》(邱悦作曲)中的插曲,作曲家受到著名昆曲艺术家刘异龙的艺术指导,采用诙谐幽默的昆曲风格的唱段。《大闹天宫》、《骄傲的将军》等采用了京剧元素,其中《大闹天宫》直接以京剧乐团来演奏配乐。也有采用少数民族音乐元素创作的歌曲,如《阿凡提的故事》中具有新疆维吾尔族音乐风格的主题曲。具有民族音乐风格的器乐曲在国产动画电影中更是比比皆是,不胜枚举。这些富含民族音乐文化的元素,使动画电影的音乐有了滋生的土壤,也有了创新的动力。动画电影《骄傲的将军》(1956)、《大闹天宫》(1961—1964)都采用了京剧元素进行配乐。《骄傲的将军》的造型和音乐都大量借鉴了京剧元素,是中国动画探索民族风格的重要作品。这部动画片的音乐由陈歌辛操刀,配乐体现出浓郁的京剧效果。片中将军的出场模仿京剧的方式,画着脸谱,摆着架势,踱着方步,踩着锣鼓节拍,眼高于顶、洋洋得意的上场。动画片中人物设置的生旦净末丑,人物的形体动作及身段、语言的抑扬顿挫和咬字发声的方式、面部表情等,无一不是遵照京剧的表演形式进行演绎,颇具韵味。京剧配乐一直贯穿于始终,整部作品完全是一部京剧动画。影片《大闹天宫》分为上、下两集,总时长达两个多小时,分别完成于1961年和1964年,由著名的万氏兄弟参与制作导演,是中国动画史中影响了几代人的丰碑,也具备了当时世界动画的先进水平。影片的音乐由吴应炬作曲,他创作的诸如《大闹天宫》、《小蝌蚪找妈妈》、《牧笛》等音乐作品都是伴随一代人成长的传世之作。《大闹天宫》这部鸿篇巨制与《骄傲的将军》相比,同样在配乐和整体风格上具有京剧的元素,大量采用了京剧的锣鼓,尤其在武打场面中配合锣鼓的敲击。但《大闹天宫》并不像后者那样通篇采用京剧的表演方式,音乐上也采用了多种民族音乐材料的融合。据作曲家的文章中所说,“在《大闹天宫》的音乐当中我尝试兼用昆曲、京剧和广东粤剧的音乐材料。……因此我觉得吸取一些不同剧种的有特色而又能统一的原始音乐材料,融汇在影片的音乐中,是可取的,在风格上也是可以统一的。《大闹天宫》影片中的音乐主题就是吸取以上三个剧种的曲牌音乐材料写成的。”(3)除了音乐材料的使用之外,音乐的配器采用了“中西结合”的方式。也就是说,既采用了民族乐队,也增补了一些西洋乐器以添加特殊的色彩效果。如太白金星招孙悟空上天做官的场景中,太白金星主题的伴奏部分采用民族乐器,旋律则由西洋乐器中的大管来表现。大管的音色与民族乐器具有奇异的融合,大管特有的幽默风趣而又圆润的音色效果,为画面增添了许多色彩和气氛。以动画短片《三个和尚》(1981)为例,动画片讲述了“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这部动画片完全没有对话,通过形象生动的配乐与画面的紧密结合,获得了近乎完美的艺术效果。音乐由金复载作曲,通过三种民族乐器演奏基本相同的主题动机来扮演三个不同的角色:以板胡的中高音区代表小和尚,以低沉的坠胡代表瘦和尚,以粗犷质朴的管子(又称筚篥)代表胖和尚。这一主题节奏灵动,生动有趣,装饰音的使用、切分音与附点节奏的结合、三种乐器灵巧的演奏,使主题平添诙谐风趣的性格与色彩。这首器乐曲的呈示与发展均围绕着这一主题动机,体现了作曲家动机写作的思维方式。在三个和尚救火的场景中,三种乐器争先恐后的竞奏效果,体现了三个和尚齐心协力救火的忙碌情景;在三个和尚念经的过程中,电影音乐采用了佛教音乐的元素,运用木鱼、堂鼓、小钹等打击乐器,以二胡模拟诵经的声音效果。(见例4)20世纪80年代之后,随着音乐传播方式的变化与进步,人们观念和审美情趣的更新,现代工业文明和城市文化的不断成熟,动画电影音乐的“民族性”逐步向“现代性”演变。这一演进过程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在音乐技术的不断发展,MIDI音乐制作的普及和制作水平的不断提高,使电影配乐从原有的乐队演奏的形式变为更为多样化的方式。电脑音乐参与到电影配乐之中,给电影配乐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当然,电脑音乐并不能完全替代真实的交响乐队演奏效果,但电脑音乐确实使动画电影音乐的音色更丰富多彩,奇趣变幻。其次,流行音乐的大量采用也体现了音乐“现代性”的一种审美倾向,也就是崇尚大众化的、娱乐化的、通俗化的审美取向。流行音乐是典型的现代文明的产物,其中难免会有一些快餐文化的倾向,但也出现了一些经受了时间考验的优秀作品。再次,从上文所举的三个动画电影音乐的例子来看,音乐从纯粹的民族音乐表现手法逐渐向采用一些多文化背景下的音乐写作技法发展,这也是音乐现代性演进的一个体现。总的来看,民族性和现代性可以是并行不悖的,甚至民族性也可以是现代性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三、音乐风格与情感的变化随着全球化的到来,本土化的动画电影已经不能满足市场的需要,国产动画电影在受到美、日等国动画电影影响的同时,既保持一定的本土文化特色,又努力吸取他国动画电影成功的经验,风格由本土化向多元化演变。在动画电影音乐方面也在向多元化发展,包括民族民间音乐、时尚的流行音乐、经典的西方古典音乐,都是动画电影音乐可以采用的风格素材。流行音乐元素在动画电影中的大量运用主要出现在90年代以后。这一阶段的动画电影音乐既保留了民族元素,又深受流行文化的影响,以《宝莲灯》、《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等动画电影为代表。《宝莲灯》(1999)的电影音乐对于中国的动画电影音乐而言可以说是一个里程碑。这部动画电影在以《狮子王》为代表的美国动画和以宫崎骏为代表的日本动画的背景下推出,既受到一些美、日动画的影响,也保留了大量的民族元素。这部动画电影当时取得轰动效应,是这一时期制作最为精美的优秀动画作品之一。这部80分钟时长的大制作动画电影中,音乐就有70分钟,由金复载担任音乐总监,多位明星参与演唱,并发行了电影原声音乐专辑。电影中的歌曲有《想你的365天》、《天地在我心》、《爱就一个字》等,均属于流行歌曲的范畴。电影中的其他配乐在金复载、董为杰的执笔之下,兼具交响乐队的恢弘大气和民族音乐的生动鲜活,起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见例5)《想你的365天》由著名的音乐制作人李伟菘作曲,李玟演唱。这首歌曲具有国际化的风格,曲调细腻动听、荡气回肠,歌词文笔优美。歌曲为少见的单三部五部曲式(ABABA),全曲前慢后快,先抑后扬,形成鲜明对比。音乐主题大量采用了R&B的音乐风格,平行乐段的写作手法加深了听者对于主题的印象。AB乐段的第二次呈现时,快速演唱的两个乐段主题与前面慢速的主题基本保持一致,但伴奏音型更为密集和复杂,更具有电子音乐的舞曲风格,最后一次主题的转调,深化了音乐的情绪和情感。这首作品风格多元化,词曲、音乐制作和演唱都具有相当高的水平,是动画电影中采用流行音乐元素的代表作之一。但同时,音乐内容与动画电影的情节之间也似乎出现一些脱节的现象。这首歌曲具有爱情歌曲的特点,与影片中沉香的经历似有不符,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沉香对母亲表达思念的大爱范畴。除此之外,在影片中音乐响起时,电影画面稍显空洞,几乎成为“为歌曲配画面”的境况,与前后的情境也缺乏很好的衔接,但总体来看,《宝莲灯》的音乐仍在中国当代动画电影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所做的探索、努力和成就都十分难能可贵。西方古典音乐元素在中国当代动画电影中的运用一般采用以下几个方式:一是使用西洋乐器,如前所述《大闹天宫》中民族乐器与西洋乐器混搭使用的方式就是成功的例子。二是采用西方传统的作曲技法,如和声、复调、配器等,如《舒克与贝塔》主题曲。这首歌曲由金复载作曲,歌曲第一乐段的曲调较为特殊,长时间的在同音上反复停留,通过对“舒克”和“贝塔”的反复呼唤,一字一音、同音反复的形式,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更为特殊的是,这首歌曲构思精巧,离调手法的使用使歌曲具有了特殊的色彩感,体现了作曲家对于西方传统音乐技法的娴熟功力。三是对西方古典音乐的经典进行直接引用或改编,这种方式的运用相对较少,以香港的本土动画电影《麦兜故事》(2001)的音乐使用最具创新意识。在《麦兜故事》中,音乐大量使用了西方古典音乐加上粤语填词演唱,或者直接引用其作为背景音乐,既保持了这些耳熟能详的西方经典音乐的旋律,又做出本土化的探索,效果令人耳目一新。如舒伯特著名的《f小调音乐瞬间》被改编成了《麦兜与鸡》、舒曼的《童年情景》变成了《黎根之歌》,这首由《童年情景》中最著名的《梦幻曲》填词变成的《黎根之歌》,与原曲的深刻内省气质相差甚远,令人忍俊不禁。片中麦太给儿子麦兜讲故事时,背景音乐是李斯特的第二号匈牙利狂想曲主题;当麦兜对麦太说起自己的愿望就是去马尔代夫游玩时,背景音乐响起的是莫扎特的《A大调奏鸣曲》(K.331)的悠扬主题,这首变奏曲的音乐纯净恬美,配合着麦兜的梦想缓缓流出,令人充满希望。这部动画电影对于古典音乐的集中使用恰到好处又颇具创新意识,也充满了草根文化的印迹,可以说是构思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