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琦散文创作的不宜遗忘

王英琦散文创作的不宜遗忘

王英奇的散文风格。她的散文创作强烈地体现了主体与客体的矛盾,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心灵世界与物质世界的矛盾,这既是她的散文取得较高成就的动力与源泉,也是她的散文具有内在力量的质素。她在散文艺术的道路上完成了自我实现的艺术转化,超越自我与现实的艺术解脱,并向更高层次,即实现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最后和解的艺术自由境界迈进。这正是她的散文格外引人注目的地方。以“是否”为表达情感的意识实现艺术的转化,需要生命的投入。她出生和生活的环境十分恶劣。她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女。“悲哀也是美,苦难也成诗”。长期形成的内心欲望、追求以及创伤的回忆和屈辱种种细微复杂的情感隐藏在她的内心深处,奔突涌动,寻找喷火口。被压迫的记忆和伤痛一旦调动起来,就会异常活跃地鲜明地表现出来,经过反思的理性光芒的照耀,就会完成艺术的转化,放射出熠熠光彩!这便是王英琦散文“创作无意识阶段”的主要特点。作者任凭感情的驱遣,发泄胸中的积郁和愤懑,以“不该遗忘”作为表达感情的主旋律。这“不该遗忘”表现为:一是对自己童年的孤寂、缺少欢乐和少年时代苦难遭遇的回忆,由此产生追回美好记忆的渴望和对人生美好的追求;一是由对渴望了解民族文化、历史的精神追求产生出来的对恢弘的古代文化热烈缅怀的情思。这在她的散文集《热土》和电影文学剧本《李清照》中有集中表现。《热土》集中的《有一个小镇》对于古朴的乡风民俗的礼赞,对于小镇人物心灵美的歌颂,在与世风沦落,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物质交换的对比中表现出对于真情、真诚的向往。《“大救驾”——童年的渴望》将童年的辛酸与孤苦细细写出,化为精神上的对于历史文化的仰慕和对沦落年代的诅咒。《少年梦的幻灭》从一个独特的视角透视“文革”对于文化的扫荡,写出了“我”—一个小女孩追求美的梦幻的破灭。对于古代文化的热烈缅怀也是摆脱孤寂、要求超越的精神需要,也是热爱乡土、热爱民族文化的激情的回声,因而显得格外真切。她创作于这一时期的散文如《古城墙断想》、《烽火台抒怀》、《羊城花感》等,甚至包括电影剧本《李清照》,也都是从生活积累,知识积累和精神需要发出的贮存在心灵深处的声音,虽辞锋浮露,笔无藏拙,但仍能给人们以激情的感染。女性觉醒意识如果仅仅停留在艺术转化水平上,不思进取,充其量只能成为一个“写家”。必须进入审美层次,才能有高格调的散文诞生。王英琦正是这样,不满足激情宣泄式的写作,而要寻求解脱。她要挣脱人生的羁绊和陷阱,挣脱艺术的羁绊和束缚,追求更高的境界。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过程,而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她首先面临的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生活是美好的,生活着是美丽的,但总有污秽、缺陷,纷扰的伴随。身入其中,会苦恼丛生,难以超越,置身人海如同置身荒漠。这促使她自我反思,其中迫使她思考最深入的问题,是对人生和女性的反思。在痛苦的反思中.她感到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她感到活得很苦很累,重新陷入深刻的孤独与苦闷之中。对文学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的思考促使她西出阳关,走向荒漠.走向古西域,走向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欲图在自戕似的“负面人生”的体验中获得心理平衡,重振理性世界。她面对荒漠,作了一次精神漫游,“到敦煌去朝拜艺术的殿堂,到轮台去寻找古代屯田的遗址,到库车去瞻仰唐代城墙,到喀什去感受穆斯林文化的遗风,到塔克拉玛干去探索三十六国的兴亡史”。正是这种貌似消极实则积极的人生态度.使她的思想和创作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新的高度,实现了摆脱“自我的力量”,进入到“审美状态”的艺术转化。这表现在对民族、对历史的思考和对女性觉醒意识的思考的创作中。前者鲜明地表现为要求认识古文化的价值的呼唤和挖掘历史文化潜能的热情;后者则是对女性独立意识、超越意识和觉醒意识的歌颂。这两者都达到了一定的深度。她对民族文化倾注了无比的热情。她西出阳关写出的许多篇什.如《塔克拉玛干之谜》、《“木乃伊”旁的奇思异想》、《大唐的太阳.你沉沦了吗?》、《写在空白的壁画上》等,其中灌注的是从历史遗迹和历史沧桑中升腾而起的强烈的民族情感和爱国情感。她在《大唐的太阳.你沉沦了吗?》一文中.以井上靖写作西域小说为例.激情地写道:“啊!我国的作家、画家、艺术家和考古学家们。你们都在哪里呵?你们难道听不到大西北在向你们殷殷呼唤吗?你们难道看不到古西域艺术在向你们频频招手吗?你们都躲在那个鬼旯旮去了?你们怎么那么沉得住气.而我,都快忍不住了呵!你们为什么不去写.不去画?莫非你们真的没有才力,没有勇气吗?莫非你们真甘心坐等外国人来研究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艺术?”可以看到,在这些散文中,王英琦成功地摆脱了世俗的缠绕和烦恼,而在广阔的时空中找到了精神寄托的家园,实现了精神的超越.并在艺术中实现了解脱。另一方面.便是超越自身,超越女性局限的努力,表现为女性觉醒意识的张扬。她从切身体验中,认识到女性“成为你自己”是多么艰难!她在《被“造成”的女人》一文中批驳对女人的种种流俗偏见和谬论,酣畅淋漓。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在“贤妻良母”这个词的背后,“那是牺牲,那是劳动力,那是永远带不完的孩子,做不完的家务,那是永远的忍气吞声,失去自我”。“具有男人头脑的女人令男人害怕”、更是歹毒的偏见,是对有成就的女性的诬蔑和打击。女人要获得真正的独立是何等艰难!所以,她热情歌颂女中英杰。她呼唤在我国文学史上“出现更多的李清照,更多的肖红,更多的丁玲,更多的冰心,更多的黄宗英,更多的张洁”。如果说,王英琦对女性独立意识的思考还停留在女性价值层面的话,那么,在悲剧意识的描写和叙述中,则渗透着对造成女性悲剧的历史原因和文化原因的思考。她在《失落》一文中具体地描写了一个很有才华的女青年在生活重压和愚昧包围中变成麻木、迷信的家庭妇女的过程,告诉人们,是生存需要剥夺了她对美的追求。是农村愚昧势力卷土重来使她成了牺牲品。《那有形的和无形的》对女性悲剧的思考更为深刻。“有形的”贞节牌坊作为封建伦理道德灭绝人性的见证给今人以震撼心灵的思索,而“无形的”贞节牌坊则仍然留存在人们头脑中,这更为可怕。她的一些不是集中描写女性悲剧的散文如《穆斯林们的世界》、《诞生》、《向戈壁》等也都是思考得深入.写得痛心疾首,写得抑郁深沉的力作。不断进取,不断超越自己,是王英琦个人人生经历的写照,也是她叙述女性超越意识的一个主题。女性天性是“爱美”的。她在《美丽地生活着》一文中叙述了女人种种“爱美”的行为,但她反对采用“秘制膏丹”,发誓“拖住青春的尾巴”,摘除泪囊,“围剿衰老”种种并不明智的做法,认为那是缺乏人格力量的表现,缺乏自信的表现。女性不必愚蠢地为衰老恐惧,为美丽愁肠,而应超越其上,以足够的信心和勇气走向新生活。《一瞬》、《渴望暮年》等散文也都是这种思考深入的篇章。上述一切表明,王英琦在痛苦的超越世俗、超越自我的精神历程中,终于超越了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在文学审美层次上完成了艺术的解脱,她摆脱掉“自然的力量”,让“自然的力量”服从自我的精神需要,包括对身为女性自身的需要。不能超越这种精神痛苦,只能在这种精神痛苦中呻吟,发而为文章,也只能是小悲欢的咀嚼,见花流泪,见月伤情的小情调的表现。必须将这种精神痛苦上升到哲学感情的高度,才能超凡拔俗,观察到、体验到这种精神痛苦背后更高层次更深刻的意义,才能回到艺术是最朴素、最壮美的意义上来。王英琦在“负面人生”旅途上的精神漫游已经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如今,她努力的目标正是向着理性的也就是自由的艺术境界冲击,并希望有更深刻的散文诞生,而且实际上已经收获了一批最初的成果。在内容与情感上的改造这种理性的自由的艺术境界,也就是要做到心灵世界与外部世界的统一。既要有面对生活的勇气,又要有反窥内心的魄力;既要有开阔的视野和胆识,又要有哲学的、文化学的、历史学的修养。大西北之行,给王英琦上了重要的一课,即每一个作家都不可能作生活的旁观者,虽然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但回避不了自身处境,回避不了“你从那里来,到那里去”这样平凡而又严肃的人生问题。这几乎是必然的。隔岸观火,隔靴搔痒,作田园诗式的颂歌,作悲天悯人的哀吟,无疑只能产生苍白的虚浮的文字,也可能是一种谋求头角峥嵘的手段,反过来便会成为名缰利锁的阶下囚。王英琦开始面对生活,面对现实。她愿意找回自己,调整自己,不再向往虚名和崇高,而要直面人生,不去“饱着肚,龇着牙花,侈谈自我意识”,要“努力把散文写得更像生活”,“努力使生活变得更像散文”。她并且以殉道者的姿态带着孩子搬到郑州郊区小刘村,与菜农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一呆就是三年。这期间写出的《远郊不寂寞》、《远郊无童话》、《看社戏》、《吃穿随俗》等,都是用炽热的真情冶炼出来的文字。她贪婪地享用着这一方土地上的人情味和朴素的人际关系。她同菜农打得火热,深感真情在人间,与官场、文场、商场的世态炎凉形成鲜明的对照。她从邻居大嫂身上真正读懂了女人,领略了女人的伟大和美丽。她从基层文艺工作者的辛酸中看到了他们的奉献精神和农民对文化的渴求。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实实在在的人生,她的“贫民意识”又一次迸发出来,化为强大的精神力量,笔挟风雷,鞭挞官场、文场中无视人民疾苦的“贵族意识”,抨击在人民疾苦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庸俗无聊作风,痛快淋漓,不顾利害,以直言敢谏的姿态倾泻自己的认识和情感,是这些散文独具光彩的地方。这无疑标志着她的散文创作境界的提高。但她仍不满足。虽然能够在散文中自由的倾泻情感是艺术自由的标志,然而散文创作的更高境界呢?她在《我们头上的星空——写于四十初度,惑与不惑之间》一文中写道:“人在获得瞬间的感悟,短时的解脱外,又会被新的矛盾新的冲突所惑,于是又开始了新的探索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