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贸易协定中的争端解决机制研究

区域贸易协定中的争端解决机制研究

争议解决机制在维持区域贸易协定的有效运作中起着重要作用，是区域贸易协定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因此，在每个区域的贸易协定中，有一些复杂和简单的争议解决规则。对区域贸易协定而言,无论其贸易自由化规则如何科学合理,如果没有一套有效的争端解决机制作为其实施的后盾,成员之间的贸易纠纷就无法得到及时有效的解决,区域贸易协定的实体规则可能会逐步涣散,最终失去其存在的价值。一、区域贸易协定争端的性质区域贸易协定争端是指协定成员因对区域贸易协定的解释、协定义务的履行发生分歧而引发的争议,从本质上看应属于国际争端。国际争端是两个或以上国家之间、国家与其他公认的国际法主体之间有关法律权利或政治利益观点、主张上的矛盾、分歧和对立。(1)一般认为,国际争端具有三方面的特征:(1)国际争端的当事者是国家或其他公认的国际法主体;(2)国际争端的客体因其发生的原因不同,一般可以分为法律争端、政治争端、混合型争端和事实争端;(3)没有国内社会那样居于全体社会成员之上的统一集权的立法、行政和司法机关分别行使立法、行政和司法的职能,没有如国内社会那样完备、统一的解决争端的实体法律与程序规则。区域贸易协定争端具有上述国际争端的主要特征。从争议的主体来看,区域贸易协定争端的主体主要是国家。虽然依世贸组织多边贸易协定的规定,主权国家之下的单独关税区也可以签订区域贸易协定,但迄今为止也只有香港、澳门、台湾以单独关税区的名义与内地签订了两个《关于建议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和《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香港、澳门的国际法主体资格已得到了有关法律、条约和协定的保障。(2)因此,区域贸易协定争端和一般国际争端一样,其主体是国家或其他国际法主体;从争议的客体或所涉及的事项范围来看,区域贸易协定争端属于法律争端,是“可裁判的争端”。区域贸易协定是一种经济条约,明确各缔约国在贸易、投资、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承担的条约义务,对条约义务的违反、对条约义务理解的分歧是争议发生的主要原因;与一般国际争端解决一样,也没有如国内社会那样完备、统一的解决争端的实体法律与程序规则。但与严格意义上的国际争端相比,区域贸易协定争端又存在自身的特殊性:第一,区域贸易协定争端的主体包括范围更广,不仅限于国家此种传统国际法主体,还包括非传统国际法主体单独关税区以及非国际法主体,但区域贸易协定通常为后者制定有专门的、独立的投资者—东道国争端解决程序。第二,区域贸易协定争端的客体比一般国际争端少。区域贸易协定争端主要是法律争端,不包括政治争端、事实争端等,属于“可裁判的争端”。第三,导致争议发生的根本原因是经济利益之争。区域贸易协定属于经济条约,在其框架下发生的争议,无论表面原因是什么,其目的都是为了维护自身的经济利益。传统的国际争端解决方法可以区分为强制性解决方法与和平解决方法。其中,强制性解决方法都直接或间接地“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威胁”,都属于“非和平解决方法”。随着一系列国际法文件的签署,这些传统国际法视为合法的强制性非和平解决方法在现代国际法条件下变为不合法,和平解决国际争端已经成为国际法的基本原则。(3)国际争端的和平解决方法包括政治方法与法律方法两类。解决国际争端的政治方法一般包括谈判、协商、调查、斡旋、调停与和解,解决国际争端的法律方法包括仲裁和司法两种方式。仲裁和司法虽然同属法律方法,但两者间仍存在较大的差异,后者具备更高的法律化水平:法院或法庭是固定的、常设的和事先组成的,而仲裁庭则是临时组成的;法官是由有关国家事先和定期选举产生的,在规定时间内保持不变,而仲裁员则是争端当事方在争端发生后逐案选任的;(4)法院或法庭审判案件主要适用国际法,而仲裁庭所适用的法律则由争端各方协商确定,具有较大的任意性。国际争端的上述解决方法,绝大部分可适用于区域贸易协定争端的解决,区域贸易协定的实践也印证了这一点。概括已通知关贸总协定和世贸组织的区域贸易协定关于争端解决的相关规定,其采用的争端解决方法包括磋商、斡旋、调停与调解、仲裁与司法解决,尚未发现有区域贸易协定采用调查方法。区域贸易协定在运用上述争端解决方法时,体现出以下特点:第一,区域贸易协定争端解决机制只规定有和平解决方法,没有运用强制性非和平解决方法。第二,各个区域贸易协定对具体争端解决方法的运用各不相同,简单的只采用了政治方法而未采用法律方法,甚至只采用了政治方法中的个别方法,如澳大利亚与新西兰签订的、于1983年1月1日生效的《更紧密经济关系贸易协定》规定,缔约双方之间发生的贸易争端通过磋商解决;(5)复杂的则既规定有政治方法,也规定有法律方法,如美式自由贸易协定关于争端解决程序的规定。第三,在法律方法中,仲裁方法与司法方法通常不会同时适用,而只是选择其中的一种。但也有个别区域贸易协定同时采用此两种方法,如《加勒比共同体条约》第204条规定,如果成员同意,可以将其间的争端提交一仲裁庭解决,而第211条规定设立共同体法院,管辖成员之间因条约的解释与适用而发生的争端。第四,仲裁方法通常不会单独适用,而是与政治方法一并使用。通常的做法是,先采用政治方法,如争端未能得到解决,则再适用仲裁方法;而司法方法则通常单独适用,即区域贸易协定明确规定,有关法院对争端享有强制管辖权。二、争端解决机制的共同性虽然受多种因素的限制,每个区域贸易协定规定的争端解决方法及程序规则均存在一些差异,没有一个统一适用的模式,但各区域贸易协定争端解决机制仍存在共同性。(6)在国际法中,争端解决机制的设计始于在“政治的(外交的)”和“法律的”特征之间进行平衡的愿望,“政治的”特征鼓励通过磋商与调停、调解达成解决办法,而“法律的”特征则依赖于严格的规则和有约束力的裁决。根据区域贸易协定对前述各种争端解决方法运用的不同组合,我们可以把其适用的争端解决机制概括为政治解决模式、混合解决模式和司法解决模式三大类型。(一)知识产权传统在解决贸易争端方面存在的不足区域贸易协定争端的政治解决模式是指以传统的国际争端的政治解决方法或曰外交解决方法解决区域贸易协定成员间发生的争端,主要包括磋商、斡旋、调停与调解。在该模式下,没有专门的、常设的争端解决机构,也没有预设的、固定的争端解决程序,此一模式强调的是争端的解决而不是现有规则的遵循。在区域贸易协定中,政治解决模式是较早采用的一种类型,但随着区域贸易协定争端解决机制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少的区域贸易协定采用政治解决模式。(7)政治解决模式的优点是适用范围广,程序灵活,争端当事国的主权能得到充分的尊重和体现,当事各方能自始至终控制争端解决过程,并有接受或拒绝一项解决方案的自由,避免对当事各方国际声誉造成消极影响的“输赢情势”的发生。(8)无论是关于协定解释发生的争端,还是关于成员是否履行了协定义务的争端,无论是成员国之间发生的争端,还是成员国与私人之间发生的投资争端,均可以此种方法解决,由于没有预设的、固定的争端解决程序,不受程序规则的束缚,避免了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方法对成员国可能产生三重威胁:限制其管理因调整带来的不可预见的成本的能力,使其为因贸易自由化而受到伤害的特定集团提供救济或保护的成本更高;限制成员通过国内法实现其政策的独立自主能力;限制其与争议对方讨价还价的能力,从而限制了追求双边贸易政策的能力。(9)但政治解决模式也存在明显的缺陷。这些缺陷的存在,限制了此类方法解决争端的能力,因而当代区域贸易协定极少采用政治解决模式。政治解决模式依实力而不是依规则解决争端,争端的解决主要是依据当事各方的实力而非其争端的是非曲直,它依赖于当事各方的善意,由于不受先例的影响,争端解决的结果几乎完全不具有确定性。政治解决模式缺乏程序上的保证,其所包含的争端解决方法,都没有预设的、固定的争端解决程序,使得权利的保护失去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实力弱小的一方更难以有效的维护自身的利益。争端解决的过程也缺乏透明度。参与争端解决的外交机构通常是根据解决特定争端的需要而特别设立的,为了保证争端解决的过程不受外界的干扰,此类外交机构可能出于在政治上或者经济上维护本国国家利益的目的而秘密开展工作,整个争端解决的过程往往不对公众公开,只是在最后才公布争端解决的结果。磋商虽然是解决贸易争端的最直接方法,能够找到争端发生的根本原因,有针对性地协商解决,但由于双方往往缺乏合作的基础和共同利益,磋商往往难以达成结果。(10)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磋商等解决贸易争端的政治方法存在上述缺陷,但其仍是当代解决贸易争端的重要手段之一。学者对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利用情况进行研究的结果表明,超过44%的要求磋商的案件没有进入专家组程序,这意味着贸易争端通过磋商程序得到了解决。(11)(二)混合解决模式混合解决模式是区域贸易协定较常采用的一种争端解决模式。混合解决模式是指在争端解决程序中将国际争端解决的政治解决方法与法律解决方法结合在一起的争端解决方法。在这种争端解决模式下,争端解决程序通常可分为两大阶段:第一阶段,首先运用政治解决方法解决当事各方的争议,如果通过磋商与斡旋、调停、调解等方法弥合了当事各方的分歧,争端解决程序即告结束;如果争端未能在第一阶段得到解决,争议当事方可以提请设立仲裁庭或专家组,由其依条约对案件的是非曲直作出裁决,其裁决结果具有法律约束力,由争议当事各方遵守。(12)此类争端解决方法虽然从表面上看是一种复合型的争端解决方法,但由于政治解决方法只是仲裁的前置程序,其最终落脚点仍在于通过设立仲裁庭解决争端,因此从本质上讲,此种方法仍然是一种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方法,只是其法律化的程度达不到司法方法(如欧洲法院)那样的程度而已,因而也被称作准司法性的争端解决方法。与政治解决模式相比,混合解决模式为争议当事各方提供了两类争端解决方法,吸收了政治解决方法与法律解决方法两者的优点,在尽可能不损害争端各方友好关系的前提下解决其间的争议。政治解决方法的存在为争端以非裁判方式解决提供了可能,且作为后置程序的法律手段的存在成为促使有关国家通过政治方法解决其间争端的一种重要诱因,潜在的法律补救的可能性与威慑力促成了有关贸易争端的政治解决;在混合解决模式下,争端解决的最终手段是仲裁。仲裁与依法决定且由适当的程序标准支持的一种程序如果不是排他地就是主要地联系在一起。(13)仲裁庭依规定而不是依谈判的情形、争议双方实力的对比等因素作出决定,争端各方可以事先就仲裁所适用的法律达成协议,仲裁依确定的程序展开,因此裁决具有较强的客观性、公正性和可预见性;混合解决模式提供了更具效率的争端解决机制。混合解决模式下的政治方法是一种司法化了的政治解决方法,区域贸易协定通常为其设定了时间表,而仲裁裁决一旦作出即具有法律约束力,争端各方应善意地诚实遵守和执行。大量世贸组织成员间的贸易争端没有进入专家组程序就得到解决,证明了此种争端解决模式的有效性。与司法解决模式相比,混合解决模式又具有一定的灵活性。争端各方可以选择通过政治方法解决其间的争端,即便最终是通过仲裁解决其间的贸易争端,争端当事方还可以自己选任仲裁员,选择仲裁的准据法和仲裁的程序规则,这使得争端当事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争端解决的进程及结果。此外,由于仲裁庭通常是临时性机构,与常设司法机构相比,可以降低运行成本。但与司法解决模式相比,混合解决模式也存在着明显的缺陷。仲裁庭是临时设立的,通常是每案一庭,案件仲裁结束后往往自动解散,其工作缺乏延续性,导致争端解决结果缺乏连续性和稳定性;仲裁裁决的执行力虽然较之于政治解决方法有了较大改进,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个仲裁裁决都能得到完全的执行,其执行仍有赖于争端各方的自愿,对于该争端方不履行仲裁裁决的行为也没有有效的制约手段;与法院的判决相比,仲裁的公正性较易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由于仲裁员是由争端各方在争议发生后自行选任的,仲裁员往往与争端方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因其选任的标准就是该仲裁员会维护选任一方的利益,或至少不会损害其利益,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削弱仲裁裁决的公正性。(三)法院法庭管辖在区域贸易协定中,司法解决模式并不是一种常用的争端解决模式,只有以建立关税同盟、共同市场等追求更高经济一体化目标的区域贸易协定才会采用此一模式。区域贸易协定争端的司法解决模式,就是在区域贸易协定框架下设立国际常设司法机构,由其以司法方法解决成员间贸易争端,即争端当事方把争端提交给一个已经事先成立的、由独立法官组成的国际法院或国际法庭,由其根据国际法对争端作出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判决。作为法律化程度最高的争端解决方法,与另外两种争端解决模式相比,司法解决模式下的争端解决最具客观性、公正性与可预见性,这主要取决于四大因素:国际司法机构一旦设立后即具有独立性,在争端解决中不再受命于区域贸易协定的成员国;法院或法庭适用国际法对争议案件作出判决,这与政治解决模式完全不同,与混合解决模式中的仲裁也不相同;法院对争议案件具有强制管辖权,而仲裁庭对争议案件的管辖权则来自于争端当事方的授权;法院或法庭依事先确定的程序性规则审理争议案件,这些程序性规则一旦确定,通常不被争端当事各方所改变。司法解决模式下的争端解决具有延续性和稳定性。由于国际司法机构是常设机构,法院或法庭是固定的和事先组成的,而非如仲裁庭一般临时组成,法官藉由区域贸易协定成员依规定的条件定期选举产生的,在任期内除非出现法定原因不得被罢免或更换,具体审理案件的法官由国际司法机构依确定的程序指定,而不是像仲裁是在争议发生后由争端当事方选任。因此,解决有关贸易争端会尊重先例,对争端的处理具有较高的一贯性。国际司法机构的判决具有强制执行力。法院或法庭的判决对争端各方具有法律拘束力,争端当事各方有义务必须服从和执行,而仲裁裁决则需要靠争端当事各方的善意遵守和执行。(14)依照欧洲法院等国际司法机构的实践,其判决在区域贸易协定成员国内具有如其国内司法判决一样的效力,由成员国国内法院强制执行。(15)且司法判决具有终局效力,争端当事各方一般不再诉诸其他争端解决办法。(16)但司法解决模式也并非完美无瑕。采用司法解决模式解决贸易争端,将对区域贸易协定成员国的主权产生约束。司法权是国家主权的重要象征,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必然享有独立的司法权。但在司法解决模式下,法院或法庭对争议案件享有强制管辖权,对判决结果,争端各方必须予以承认并执行之,这当然是对争端各方主权的一种制约;司法解决模式限制了区域贸易协定成员国的政策调整能力。高度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机制,限制了成员国政府管理因调整带来的不可预见的成本的能力,为因贸易自由化而受到损害的特定集团提供救济或保护的成本更高,限制了成员国一般政策的独立性,而将争端提交独立第三方司法解决,也限制了追求双边贸易政策的能力;此外,司法解决模式也存在灵活不足、耗时过长、费用太高、曝光过度从而易于伤害国家之间友好关系的弱点。(17)三、确定我国的争端解决机制对区域贸易协定而言,没有一个普遍接受、统一适用的争端解决模式。争端解决机制的确定,是区域贸易协定各谈判方反复博弈的结果。在这一博弈过程中,谈判各方主要考虑以下各种因素,最终选择最符合其政治经济利益的争端解决模式。(一)区域贸易协定的司法性标准区域贸易协定由于贸易自由化的深度或者经济一体化的程度不同而具有不同的类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其一份报告中,将区域贸易协定分为自由贸易区、关税同盟、共同市场和经济同盟四大类别。(18)在自由贸易区与关税同盟、共同市场、经济同盟之间,一体化的程度有着巨大的飞跃,前者的目标在于消除货物、服务跨境移动时存在的各种贸易壁垒,因而强调关税和数量限制;而后者的目标则在于更高的一体化水平,包括劳动力及资本的自由流动、协调彼此的经济政策等。前者属于一体化水平较低的区域贸易协定,而后者则属于一体化水平较高的区域贸易协定。随着区域贸易协定类型的变化,其适合采用的争端解决模式的类型也在发生变化。从总体上看,一项区域贸易协定期望实现的经济一体化水平越高,那它越倾向于采取更高法律化水平的争端解决机制,因而从自由贸易区到关税同盟、共同市场、经济同盟,其争端解决机制的法律化水平会不断提升。这其中的原因之一是,更深的经济一体化需要更正式的争端解决机制作为保障,具有国际法律效力的司法性判决无疑是对协定义务的最佳保证。另外,从功能的角度看,高度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机制更适合于解决包含有复杂的非关税壁垒和共同规制体制的深度一体化协定下发生的贸易争端。区域贸易协定的实践印证了上述观点。以建立共同市场或经济同盟为目标的区域贸易协定,都采用了较高法律化水平的争端解决机制,主要是采取司法模式,设立了享有强制管辖权的常设机构,如欧盟、南方共同市场、中美洲共同市场、安第斯共同体、加勒比共同体、东南非共同市场、西非经济共同体等。而采用低法律化争端解决机制的,都是经济一体化水平较低的区域贸易协定,一般是自由贸易协定,如《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美国———澳大利亚自由贸易协定》。(19)而像《美国———以色列自由贸易协定》、《澳大利亚新西兰更紧密经济关系贸易协定》等甚至采用了政治解决模式。(20)(二)确保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机制对一国而言,其经济的贸易依存度越高,即其对区域贸易协定成员国的贸易额占其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越大,这一成员越倾向于设立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机制。当与一占其国民经济较大份额的贸易伙伴签订区域贸易协定时,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机制具有更高的政治价值。个中的原因非常清楚,对一国的贸易依存度越高,越需要保持其间贸易关系的稳定,以防止因贸易下滑给其经济发展造成不利影响;而要保持其间贸易关系的稳定,依规则解决其间贸易争端的法律解决方法无疑最符合其利益,这与通过外交谈判相比,争端解决的结果更稳定,也更具有可预见性。(三)解决区域贸易协定中区域经济实力较为落后区域贸易协定成员国经济实力大小对比的差异性,即成员国之间经济的不对称性也是影响选择争端解决模式的一个重要因素。一般而言,相对经济实力的大小与争端解决的法律化水平呈反比,即:一国的相对经济实力越大,该国越倾向于选择政治方法解决其间的贸易争端;一国的相对经济实力越小,该国倾向于选择法律方法解决其间的贸易争端。磋商、斡旋、调停和调解等外交方法更有利于强国运用其实力,迫使争端对方作出更多的让步;而仲裁或司法方法的运用,则可以使弱小一方更好地维护自身的贸易利益。在区域贸易协定中,成员国之间相对经济实力大约可分为两种情况,一是成员国之间经济实力相当,一是成员国之间经济实力相差较大。在前者,成员国通常会选择采用法律化水平较高的争端解决方法;而在后者,成员国则通常会选择采用法律化水平较低的争端解决方法。根据JamesMcCallSmith作出的统计资料,在47个成员国相对经济实力差距较大的区域贸易协定中,有5个区域贸易协定采用了较高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方法,只占到10.6%;而在相对经济实力差距较小的16个区域贸易协定中,采用较高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方法的有7个,占到43.8%。其中最极端的例子是《澳大利亚新西兰更紧密经济关系贸易协定》,由于澳大利亚的相对经济实力远大于新西兰,因而该协定规定,只通过磋商解决相互间的贸易争端,这无疑对澳大利亚极其有利。(21)(四)区域贸易协定其他领域或覆盖领域的谈判要求如何当代区域贸易协定涵盖的议题非常广泛,自《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将服务贸易、投资、知识产权纳入其规范和调整的范围之后,近年来签订的区域贸易协定还将世贸组织多边贸易协定尚未规范的事项,如政府采购、竞争政策、电子商务等纳入其规范和调整的范围,一些区域贸易协定还规定协定成员在特定领域,如科学技术、资讯与通讯技术、人力资源开发、中小企业、旅游等领域进行合作。同样,区域贸易协定所涵盖的自由化范围越广,对争端解决机制的法律化水平要求也越高。如果一项协定只包含有货物贸易自由化的内容,其成员可能根本没有动力为其设计争端解决机制;但如一项协定还包含有服务贸易自由化、直接投资、知识产权保护的内容,其成员可能会考虑为其设立争端解决机制以保证诸多贸易利益得以实现。对于是否将区域贸易协定涵盖的所有议题提交争端解决,提交何种争端解决模式,区域贸易协定通常考虑两大要素:其一,涵盖议题的重要性。如果涵盖议题与本国的经济利益密切相关,该国倾向于提交争端解决,并采用法律化水平较高的争端解决模式;其二,涵盖议题所属领域是否已有国际法规则存在。如果某一涵盖议题较为新颖,目前尚无成熟国际法规则对其规范调整,区域贸易协定成员通常持较保守的态度,不愿将其提交争端解决,或只愿意提交法律化较低的争端解决模式。(22)(五)更高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机制一项区域贸易协定成员的数量,也会对争端解决机制模式的选择产生影响,虽然这种影响并不一定是决定性的。一般而言,协定成员数量的多少与争端解决法律化的水平成正比,即成员越多越倾向于采用更高法律化的争端解决机制。这是因为,区域贸易协定成员数量越多,发生贸易争端的机率越高,相互间的关系也越复杂,磋商、斡旋、调停与调解等政治方法难以有效解决成员间的贸易争端,其运行成本很高。因而成员较多的区域贸易协定通常会选择混合解决模式甚至司法解决模式。这一结论亦已为区域贸易协定的实践所证实。在双边贸易协定中,有协定采用政治解决模式,而当成员国在三个或以上时,其争端解决机制都没有采用政治解决模式而至少采用混合解决模式,如北美自由贸易区、东盟自由贸易区,而像欧盟、欧洲自由贸易联盟、南方共同市场、安第斯共同体等,甚至采用了司法解决模式。(六)政治、经济因素对解决模式选择的影响最后但不是最不重要的因素是贸易伙伴之间的政治关系。贸易伙伴之间的政治关系如何对区域贸易协定争端解决机制模式的选择有着重要影响,甚至可能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只有当存在政治互信时,两者才可能决定签订一项自由贸易协定;因此,没有基本的互信,两者间便没有自由贸易协定,遑论争端解决机制。通过对现有争端解决机制选择的经验研究,进一步检验双边磋商和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的选择问题,结果表明,政治、经济因素对于双边和多边机制的选择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并且政治因素的影响更为显著。(23)另一方面,贸易协定成员之间的特殊政治关系会影响具体争端解决模式的选择。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内地与香港签订的两项《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以下简称为CEPA),该安排主体关系的特殊性对争端解决模式的选择带来了深远的影响。CEPA的制定、实施均遵循“一国两制”的基本方针,在“一国两制”框架下,虽然香港、澳门是高度自治的地区,具有有限的国际法律人格,在世贸组织多边贸易体系中,内地与港澳是地位平等的成员,但香港、澳门是中国这一主权国家所辖的地方政府,若在CEPA中采用仲裁等法律方法解决争议,将使得中央政府和港澳特区政府在一个通常由平等的国际法主体参加的程序中解决相互间的争议,可能会引发巨大的政治风险。因此CEPA对争端解决持审慎的态度,选择了政治解决模式。(24)四、争端解决机制的模式选择自2000年我国签订《曼谷协定》以来,(25)先后与东盟10国、我国香港与澳门地区、智利、巴基斯坦、新西兰、新加坡、秘鲁、哥斯达黎加及我国台湾地区签订了区域贸易协定,与海湾合作理事会、澳大利亚、冰岛、挪威、南部非洲关税同盟等国家或地区签订区域贸易协定的谈判也正在进行之中。(26)我国已签订的区域贸易协定均采用自由贸易协定的形式,以在相互间建立自由贸易区为目标。其中,与东盟、智利、巴基斯坦、新西兰、新加坡、秘鲁及哥斯达黎加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均用专章甚至专门协议规定了争端解决规则。(27)依上述协定的规定,为避免或解决缔约双方关于协定解释或适用的所有争端,以及一缔约方认为另一缔约方的措施与该协定下的义务不一致,或者另一缔约方未能履行该协定下的义务,适用该章或该协议所规定的争端解决程序。上述协定均规定,任一缔约方可以就其认为可能影响该协定执行的任何措施书面要求与另一缔约方进行磋商,并可要求进行斡旋、调解、调停,如在协定规定的期限内(通常规定为60天,易腐易烂的货品为30天)未能经磋商解决其间的争议,(28)则可请求设立仲裁庭,仲裁裁决为终局裁决,相关一方应遵守仲裁裁决,否则另一方可实施贸易报复措施。因此,从上述七项协定的规定来看,其争端解决解决机制均采用了混合解决模式。而内地与香港、澳门签订的CEPA则采用了政治解决模式。CEPA没有如上述七项自由贸易协定那样制定较为完整的争端解决机制,既没有设立专门的争端解决机构,也没有制定争端解决的程序规则。(29)两项CEPA均规定,内地与香港或澳门应本着友好合作的精神,协商解决CEPA在解释或执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由双方共同设立的联合指导委员会采取协商一致的方式作出决定。(30)由此可见,两项CEPA的争端解决机制均采用了政治解决模式。大陆与台湾于2010年6月签订的《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属于过渡性协议,其协议内容尚需经后续谈判进行补充。关于争端解决机制,该协定规定,双方应不迟于该协议生效后6个月内就建立适当的争端解决程序展开磋商,并尽速达成协议,以解决任何关于该协议解释、实施和适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