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的玫瑰》与《朱莉小姐》的女性悲剧比较

《艾米丽的玫瑰》与《朱莉小姐》的女性悲剧比较

作为美国南方文学的代表作家，福克纳的作品深深植根于南方的传统和风俗，他的小说《爱米莉的玫瑰》也不例外。主人公艾米丽生活在没落的南方贵族家庭,为了维护所谓的高贵,父亲赶走了所有求婚的年轻人。父亲去世后,艾米丽爱上了北方佬霍默。她不顾世俗的干涉,毅然决定嫁给霍默。当她发现情人无意与她成家时,用砒霜毒死了他。从此,艾米丽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并与死尸同床共枕40年直至去世。19世纪挪威戏剧家斯特林堡于1888年创作的名剧《朱莉小姐》沿承了易卜生对于女性问题的思考,进一步关注女性意识的觉醒。这出独幕剧情节很简单:在一个仲夏夜,贵族小姐朱莉和男仆约翰发生了关系。朱莉要求约翰与之私奔,遭到约翰的拒绝。最终朱莉小姐无法面对外出归来的父亲而自杀。这两部作品分属不同的文体和流派,但却在对女性悲剧命运思考方面殊道同归,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传统文化的冲突传统文学和清教主义是美国南方文化的根基,而其核心则是父权制、妇道观和种族主义。这种意识形态决定了男人和女人的从属关系,女性基本上是以男性的要求和审美来塑造自己。在这种认知体系内,艾米丽的父亲,作为一名坚定的封建传统文化捍卫者,对艾米丽的压制和束缚直接造成了艾米丽的人格扭曲和命运悲剧。在小说中我们时时能感到那如影随形的父亲死死地把女儿困在那所象征南方贵族势力的破败的房子里,任由艾米丽如何挣扎,也无从摆脱。即使在父亲死后,他的影响还是深深地扎根于艾米丽的意识。在小说中有这样一段描述:“长期以来,这家人就像是画中的物:身材苗条,身着白衣的艾米丽小姐站在背后,而她父亲叉开双腿的侧影在前面,手执马鞭。”拿着皮鞭的父亲以严格的社会等级观念,固执地认为没有一个年轻人能配得上女儿的高贵血统。父亲的专制与固执残酷地剥夺了艾米丽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爱情的向往。“父亲一直都是住在艾米丽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的支柱。父亲在世的时候,艾米丽处于花一样的年龄,没有能够意识到父亲对她自由的扼杀和思想的禁锢是她悲剧命运的导火线。”在南方,女人被当成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为了使家族血统纯净、高贵,女人的圣洁变得神圣不可侵犯。在这种观念的压力下,白人女性的人性和正常欲望受到了无情的压制。艾米丽小姐被镇上的人认为是典范,所以当艾米丽小姐和霍默出双入对时,这种跨越等级差异的关系在这样一个等级思想根深蒂固的文化系统里是不可接受的。镇上的老人让牧师进行干涉,并且搬来艾米丽的两个堂姐进行规劝;让他们惶恐的是,艾米丽的行为会带坏整个社区,打乱社会平衡,使社会生活陷入混乱。然而当艾米丽买砒霜时,所有人都认为她要自杀,“他们都很欣慰。”人们希望看到传统秩序完好无损,不能容忍秩序与习俗受到践踏。朱莉小姐是伯爵的女儿,这一身份就注定了她的行为举止要高贵优雅,完全符合社会对贵族阶层女性的要求。在戏剧开始,朱莉小姐失身份的举动就遭到了男仆约翰的嘲笑,“朱莉小姐有的地方太傲慢了,有的地方又太失身份。她在厨房里、马房里挺自在,可是她从来不肯让一匹马拉她的马车。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底下人,她都不大操心。照我看,她简直不像一位小姐。刚才她在谷仓里跳舞的时候,把猎场看守人从安娜身边抢走,要他陪她跳舞。”约翰作为仆人,深知所处的社会对各阶层男女的规范要求。他指出朱莉小姐失身份首先在于她常常置身于厨房、马房、谷仓等下人呆的地方,而且还和他们一起跳舞。这表明朱莉作为贵族女性,只能呆在社会规范许可她呆的地方,否则就要被讥笑。朱莉深受男权社会的禁锢之苦,并在有意无意间去打破束缚自己的枷锁。然而讽刺的是,她反过来用人类的规范去禁锢她的爱犬。在剧中当朱莉小姐得知自己的爱犬狄安娜和看门人的狗相爱并怀孕,她大为恼怒,命令克里斯丁给狄安娜堕胎。束缚女性的枷锁已经深深地烙在她的意识深处。二、朱莉的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意识是女性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作为有自由、有尊严、有价值的个体而存在的内在意识,是对于男性的控制和主宰进行反抗的一种意识。艾米丽对自己父亲的顺从和惧怕使她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意愿。由于长期被禁锢在古宅中,离群索居,艾米丽变得孤僻寡言。她的身心毫无保留地被权威的父权制社会所控制,懦弱顺从地安于现状,丧失了自己的女性意识,任由父亲来安排自己的生活。父亲的死让艾米丽暂时摆脱了父权的压制和外在传统习俗的禁锢,她内心的女性意识逐渐复苏了。她勇敢地爱上了与自己身份格格不入的霍默,甚至为了这段情她不惜与自己所代表的传统进行抗争。“我们听说艾米丽小姐去了首饰店,订购了一套银质的男人用具,每件上都刻着霍默的名字。”可见,艾米丽是深爱着霍默的,并对婚姻充满了美好的向往。自小爱的缺失使她对于爱情的渴望更加强烈。明知是场爱情悲剧,她仍一心一意地置办结婚用品。但是男权当道的社会是绝对不允许女性通过反抗来获得幸福的。当她得知霍默无意成家时,她所有的希望顿时全破灭了。通向自我和自由的唯一的婚姻之路也被堵死了,这给本就脆弱的艾米丽最后一击,她彻底崩溃了。她无奈而又变态地毒死了霍默,并与他的尸体相伴了几十年,成了一个古屋里的活死人。至此,她的女性意识已经彻底扭曲和异化了,但这恰恰是一个长期被压抑的女性对父权制社会做出的最惨烈的反抗和控诉。如果说艾米丽的女性意识觉醒是试图通过爱情来达到反抗传统的目的的话,朱莉小姐的觉醒是女性身体的觉醒。正如福柯所说,各类社会规范的实施就是为了制造驯服的身体。在西方传统社会里,女性的身体尤其是被规范和驯服的对象。男权社会就是试图通过规范女性的身体来达到禁锢其精神的目的。但是朱莉身体的觉醒并不是自觉的,更多的是外界各种因素刺激的结果。首先是每月的生理冲动,其次是仲夏节这个狂欢的氛围,再加上父亲的外出更是给朱莉提供了释放真实自我的空间。作为伯爵的父亲代表着传统社会规范的权威,他的不在场使朱莉的自我理性约束松懈了下来。朱莉不爱约翰,但她却不停地挑逗他。这种挑逗可以看成是朱莉肯定并追逐自己欲望的过程,而这一举动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在朱莉这个人物出现之前,西方文学史上的女性通常都是被情欲追逐的对象。但是朱莉的觉醒是不自觉的,所以也是不彻底的。在短暂的放纵之后,朱莉感到的不是身心的愉悦,而是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这种压力首先来自于周围人的态度:男仆约翰在和她发生关系后,获得了一种男性特有的心理优势,对她失去了原有的恭敬,甚至敢于侮辱她。而厨娘克里斯丁也为侍候她这样下贱的女主人感到羞辱。而且朱莉所受到的贵族修养也让她为自己身体欲望的冲动后果感到羞愧。为了掩饰自己与社会道德规范格格不入的身体欲望,朱莉小姐竭力地用所谓的爱情来解释自己的行为,试图证明发生的这一切都源于所谓的爱情。而约翰的一番话彻底地击垮了她:他爱的是自己的地位身份,而不是自己这个人。事实上,落花无情,流水更无意。即将归来的伯爵父亲不仅不能让朱莉感到些许安慰,反而更加深了她的恐惧和无助。最后在约翰的暗示下,朱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三、朱莉的母亲:异乎寻常的东南角在这两部作品中,父亲一直贯穿始终。父亲就像是个巨大的网,女性死死地困到传统的牢笼里。而母亲却是两部作品里共同缺失的字眼。小说至始至终没提及过艾米丽小姐的母亲,甚至连向读者介绍一下她在艾米丽幼年就去世这样的文字也没有。读者不禁要思考,艾米丽的母亲怎么会英年早逝,是父亲的专横霸道压制了母亲的生活激情从而使她过早地去世?抑或是叛逆的母亲舍夫弃女使得父亲唯恐别人抢走了自己的女儿从而变得异乎寻常的霸道呢?总之,母爱的缺失造就了艾米丽对父亲的过渡依赖,也就造就了艾米丽扭曲的性格和变态的心理。在戏剧里,朱莉小姐的母亲虽然也没有出现,在戏剧开始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但是从仆人们的谈话中我们还是能够对这个人物有些许了解。朱莉的母亲是个女权主义者,她在与伯爵的家庭斗争中失败了,这种失败实际上代表了女权主义在西方传统社会中的碰壁,充分证明了传统社会规范在当时的权威性和不可侵犯性。仆人们不停地提到朱莉小姐和去世的伯爵夫人一样。朱莉自己也承认,她受母亲的影响,大多数时候仇恨男人。在戏剧开始,男仆约翰就提到朱莉小姐像驯狗一样地对待自己的未婚夫。作为女性,她站在母亲一边,总是试图打破传统对于女性的禁锢。但是她同时也受到了父亲的影响,认同父亲所代表的社会传统伦理规范,并时时去接受它的约束。这两种对抗的意识使得朱莉小姐在周围人的眼中成了个奇怪的人,一个不像贵族小姐的小姐。而父亲的外出成了朱莉越轨的主要诱因,没有了父亲的约束,朱莉女性的意识得到了暂时的释放,母亲的影响彻底地显露了出来。但这只是暂时的,即将归来的父亲又使暂时离开的禁锢和束缚重新回归,所以父亲的归来带来的不是温暖和亲情,而是恐惧和羞愧,又成了朱莉毁灭的诱因。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