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碳经济与可持续发展

低碳经济与可持续发展

赵燕静：可持续发展是一个伟大的主题。每个人的角度都不同。作为城市规划,谈论比较多的,是从城市环境和能源的角度切入。从我的角度讲,只注意到这些事情还不够。作为一个好的规划师,已经看到了问题,但怎样设计一种制度避免问题的发生,是我们面临的更主要、更难的事情。规划能否提供一种制度的解决方案?虽然我没有好的方法,但我觉得应该从这个角度提供经验。所谓可持续发展,从制度经济学的角度看,就是有限的资源如何在不同的人群和代际间分配的问题。但凡资源存在稀缺,就会有分配问题。而如何分配关键取决于制度。这个制度可以是以物理为基础,也可以是财力为基础。但只要获取时没有成本的,就必然导致过度占有。为什么会有环境危机?因为大家都把大气当成公共的取之不尽资源,所有人对污染都不负责。好的环境是一个“公共产品”,谁来提供?关键是看能否设计一个机制,使得提供“好环境”的人获得收益大于成本。换句话说,要设计一个机制、一个商业模式,使得提供好的环境可以盈利。同样,如果没有制度使稀缺资源占有者付出代价,多资源的过度占有就不会停止。稀缺资源的产权,是设计有效制度的基础。不同的产权状态,分配资源的效率大不相同。我们目前关注的应该是,如何把可持续的口号变成一个量化的东西。让有限的资源可以被计算,可以被定价。否则,即使发明出节省资源的技术,只要比传统的技术“更贵”也不会被市场所接受。反之,只要资源被合理定价,“节省”的技术就自然会被发明出来。赵燕菁:当设计一种制度时,一定要考虑利益关系。如低碳经济,使用低碳能源成本一定高过传统的能源,怎样补偿?为什么对个人都有好处的事,大家都不愿意做?关键就是制度的缺失。所以,只有物质规划而没有制度设计的城市规划,最终只能是空中楼阁。城市规划最终要考虑经济上的利益。无论搞什么,都应该在经济上和财务上可行。如果不可行,一定要通过政府的手段减税或是补贴。其实是一回事。任何一个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提供,都要有精确的计算,泛泛谈没有用。每一个政策都是有代价的,在什么情况下,代价变的可以接受是规划师应该考虑的。什么是好的城市规划?不同的制度,答案不同。规划的合理与否,取决于不同的制度。没有制度,规划甚至谈不上好坏。从某种意义上讲,传统的物质城市规划只能从空间上为低碳经济提供技术选择,但这些技术哪些被选择,多大程度得到应用,关键取决于制度。传统的规划可以做出“生态”的方案、“低碳”的方案,但这些方案需要成本如何分担?会不会使自己的城市在竞争中丧失优势?这次哥本哈根大会的失败,表面上看是各方对分担的份额争执,背后却是不同经济之间的竞争。不同的方案,对不同发展阶段,不同技术水平的国家影响有着巨大的差异。经济就像一场竞技比赛,规则的些许变化,都会导致不同身体条件的运动员优劣逆转。赵燕菁:规划就像是经济的操纵杆,只有当经济运行时才会发生作用。而且,越是高速成长的时候,越是体现城市规划的作用。规划的很多问题,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规划自己造成的。错误的规划方法,不仅不能帮我们解决问题,其本身往往就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传统的规划方法假设我们可以知道一个“科学合理的”终极目标,但在高速成长的经济中,这个目标根本就不存在。现在的规划体系,是按照静态稳定的、一种理想的方法进行规划的。但事实上,大部分城市都处在高度不确定的变化过程中。因此,在我们批评外界不尊重规划之前,首先应该检讨的是城市规划方法本身。包括现在的控制性详细规划体系、审批体系根本不适应高速发展。在这种情况,城市规划编制方法和审批体系都应有更多的兼容性和弹性,而不是有更多的刚性。好的规划,应当是那种可以应付不确定未来、没有终极结果的动态规划。而现在规划界的主流,从规划法到强调控规的法定化,从加强“规划的刚性”到动用现代技术(如遥感)对“违反规划”进行监督,潜在的台词,就是认为有一个最优的规划,我们需要法定的程序,确保其最大限度实施,但事实上,这一目标一开始就是错的。最近建设部打算仿效国土资源部,通过卫星技术对城市规划的实施进行实时监测。不要以为现代化的手段总是好的。当年解放战争时,蒋介石可以依靠现代通讯手段,直接指挥到团甚至营,可以动用飞机飞临战场上空直接指挥作战,但结果却是输给了缺少上级直接指挥、全靠前线指挥员随机应变的解放军。现在,城市规划应该敢于反思自己的编制方法,正视规划无法一成不变,无法一管到底,我们不确切知道最优的结果这一现实。唯此,我们才能面对真实问题,提出合理的编制办法。而不是花大量的时间解决我们自己臆造的“问题”。现实迫切需要我们发展出一种动态的、弹性的、滚动的、不断调整的规划方法,而不是抱有“规划只要坚持到底总比没有规划好”这种所谓的决心。近来不少学者抱怨城市化速度太快了,但在我看来,与其徒劳地抱怨脚长得太快,还不如及早准备换新的鞋子。当鞋不再适应脚的时候,不要寄希望于“脚早晚会适应鞋”,而是要及早调整鞋。这才是规划师面对现实问题的正确态度。城市的高速发展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不能改变,只能适应。持积极态度的规划师,不是悲叹规划的无奈,而是将其作为对我们学科创造性的挑战。这种挑战才是我们学科进步的真正动力。赵燕菁:我并不反对公众参与,但我更注重公众参与的效果。同任何政策一样,公众参与是有代价的,关键是这种政策对于解决问题来讲是否更有效。发达国家提这么多年的公众参与,现在他们做到了没有?效果是否理想?在我看来,传统“精英的”规划的转向公众参与,似乎更加符合大众的记者:城市常常通过竞争吸引外来投资者,迎合资本的需求,或者说城市将自身变成为资本市场的商品,通过树立品牌来争取外界的关注,这也许是无可厚非。那么,在此过程中,城市需要固守和坚持哪些因素?道德口味,实际上是为了掩盖学科的无能。我们就像一个面对疾病束手无策的医生(“精英”),不是去努力发现新的医疗方法,而是转向让病人参与治疗,帮助他们自己选择药物。这样看上去给了病人更多的选择,更多的自主权,但这并不是病人真正需要的。城市需要的是规划师的专业知识,而不是调节利益冲突的仲裁者。公众参与也许并不坏,也许是有用的,但同传统的规划解决的是不同的问题,它可以是解决规划问题的一种辅助疗法,但两者之间没有多少替代性。我们需要防止的是规划利用公众参与回避而不是解决了现实对我们专业提出的问题。从更广阔的角度看,公众参与乃是公共权力向有产阶级让渡过程一部分,它解决的是更大的社会进程中的其他问题。规划过程的公众参与,只不过是这一过程的副产品。规划师需要弄清楚自己的角色。好的规划师应该对不同的需求提出有创意的解决方案。空谈公众参与不如扎扎实实多发展一些专业技巧,并通过制度的设计,发现更多能够满足各方利益诉求的商业模式。赵燕菁:竞争合理与否取决于比赛的规则。在规则确定下来后,应该允许城市通过创新,形成自己独特的优势,这恰恰是竞争的本意所在。没有竞争,就无法制约垄断。现在有很多人对城市之间的竞争有反感,但如果不竞争,政府如何有动力使百姓利益最大化?靠提高执政者的“思想觉悟”?政府在竞争外来投资的过程中改善公共服务,就如同电视台为竞争广告,而改善电视节目一样。不要只看到政府的竞争可能带来暂时的损失,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提高了办事效率,创造了新的机制和方法。否定城市竞争,就是在变相支持地方政府垄断。需要指出的是,竞争不排除妥协、合作。很多企业互相持股、合资、合作,发挥各自优势,形成分工、整合的关系,共同参与更大的竞争。城市之间的竞争也类似,并不完全是你死我活的情况。市场有很多商业的模式,能够使城市不同的利益达到双方共赢。而竞争正是城市间发生合作的主要动力。在竞争的环境下,规划是要找准自己的职业定位和市场需求。几年前,我曾经提出规划师的一个重要角色之一,就是“经济战国”时代的“纵横家”。这一观点虽然饱受学界攻击,但迄今为止,这一观点依然屹立不倒。“学术”的抨击,丝毫没有改变规划师在现实世界中的真实作用。城市的本质就是出售公共服务的场所。各级政府如同相互竞争的企业,它们之间并非只有竞争,他们也会像其他企业一样合作、协商。而这些合作(比如共建一条跨境铁路)都是建立在一系列的算计、谈判基础上的。这些协商的核心就是成本如何分担、利益如何分配。在这个过程中,更能突显制度设计的必要。如果城市规划掌握了制度和政策设计的技巧,能够比其他专业提出更可行的解决方案,就会在学科的竞争中领先,并在政府决策中拥有更大的声音。这需要我们有一种对城市规划的全新理解。战国时期,国家间的竞争使得诸子百家相互争鸣。由于这些思想必须经过实践的检验,来不得半点虚假。正是这一环境,成就了数千年来中国文化无法逾越的顶峰。同样,政府间的经济竞争,也给各种流派的城市规划思想提供了试验、竞争的环境。无论学术争论时不同观点声音的大小,实践都会根据自己的标准选择出最后的“胜者”。记者：从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一步推进，可持续发展原则成为社会发展的核心，城市规划需要如何面对，从而做到更好地引导和促进城市发展？记者：面对社会经济、环境发展的新需求（如低碳经济、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