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辽金史研究新视野、新论题、新方法_第1页
宋辽金史研究新视野、新论题、新方法_第2页
宋辽金史研究新视野、新论题、新方法_第3页
宋辽金史研究新视野、新论题、新方法_第4页
宋辽金史研究新视野、新论题、新方法_第5页
已阅读5页,还剩13页未读 继续免费阅读

下载本文档

版权说明:本文档由用户提供并上传,收益归属内容提供方,若内容存在侵权,请进行举报或认领

文档简介

宋辽金史研究新视野、新论题、新方法

宋代政治史研究的“再出发”邓小南对于政治史的研究,国内学界本有深厚的学术积累。长期以来,朝代史的叙事框架基本是依循政治史的脉络建立的,这主要是因为,政治史通常注重与国家、权力、政策相关的重大问题,相对容易把握不同时期的大体走势和贯通性线索。近些年来,学者的关注重心明显呈多元化趋势,政治史独尊的传统优势已经不复存在。研究视界的拓展,有利于把历史原本丰富的内容还给历史;而与此同时,政治史议题的开拓、认识角度的创新、材料的挖掘、研究方式的调整,都成为学人不得不认真面对的挑战。近年间,在与海外友人谈及大家关切的学术动向时,时常听到诸如“政治史的‘回归’”一类说法;①国内也有学者正面讨论“重提政治史研究”的意义。②对于“新”政治史的宣示与追问,更反映出学人普遍的殷切期待。以国内的宋代政治史研究为例,个人感觉,目前处于一个“再出发”的阶段。所谓“再出发”,不是说此前已经沉寂消歇,而只是感到,学界在摸索调整前行的方向,寻找政治史研究的新可能,并且逐渐形成了新的起点与蓄势。一政治史研究的基本对象,是历史上的政治关系及其外延形态,例如各类政治现象、政治体系、政治行为等。透过中国历史的发展脉络,不难观察到“政治”对于历史中国与现实中国的特有意义。这种状况,从根本上决定了政治史研究不可能长久退至“边缘”。在帝制时期,“集权政治”具有笼罩和弥漫的性质。尽管各个时代呈现特有的现象,存在特有的问题,掌控和抵拒的程度与方式各有不同;但纷繁的演变中,基本格局与延续的脉络大体清晰。从中央到基层,不容忽视的政治动员力、组织力,有延展,有扭曲,有消解,有变形,但仍然可以说是渗透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就社会现实而言,“政治”并非上层统治者把持、享受的“专利”。即便在地方社会,村落、家族、阶层、群体,彼此之间或是各自内部,重要的关系变化不仅出自经济利益、文化认同,往往还与不同层面的政治环境、政治因素相关。政治力量、政治运作在社会生活中的持久影响力,决定了这一学科的深厚生命力。应该说,中国古代政治史——包括宋代政治史——的研究任重道远。值得学人警惕的,倒是我们自己是否有能力把握其底蕴,是否能够呈现出如现实般鲜活的景象、揭示出其背后复杂因素的交织。谈及一个历史时段的特征,人们心中经常会浮现出某些概括性的“关键词”。近来学人不再试图以“积贫积弱”,以“保守”或是“改革”、“封闭”或是“开放”来简单涵盖宋代历史,而是注意到赵宋一朝存在许多看似矛盾的现象。③从政治史的角度来看,这一时期君主集权、忠君观念逐渐强化,而对于君权的限制因素也在增强;当时既有官僚构成与进言路径的相对开放、有士人理念的“思想解放”,又有稳定至上的戒惕内缩和总体倾向的因循镇重。就基本格局而言,既存在“以兵立国”的长期方略,又呈现着“崇文抑武”的明显偏倚;就政策目标而言,既有理性谨慎的选择,又有敷衍应对的颟顸;就制度设计而言,既有用心精致的诸般措置,又有叠床架屋的冗杂交集;就士大夫群体而言,既具涵养深厚的特质,又是无尽政争的源头与推力。凡此种种,激发着宋史学者的兴趣与关心。政治史研究的生机,来自具有活力的议题。问题意识与专题研究往往成为引领学术持续进展的生长点。近些年来,在学者独创性研究的基础上,通过累积渐进、往复讨论,产生出一些聚焦式的议题。“聚焦”与“拓宽”,本似一组对立面;而从宋代政治史研究的实践来看,大概可以说,是视阈的拓宽构成了聚焦的背景与前提,议题的聚焦则有效地牵动了讨论的深入。这些“聚焦”,通常主题突出而涵盖力强,能够启益发散而非偏狭拘隘。④对于宋代历史地位的总体认识,在一定程度上引领、制约着政治史研究的走势。20世纪初日本学者内藤湖南提出的“唐宋变革说”,将较长时段的纷繁脉络整合在一个带有高度涵括力、牵动力的框架之下,吸引各国学者展开了众多研究,倾注了极大心力,进而促使其从一种概念性框架转化为学界对话的平台。⑥唐宋史研究者跨越朝代的思考逐渐增多,对于唐宋时期社会流动与社会秩序的关注,引出了一系列话题。⑥在宋代法制史研究中,学者提出的“动态的法律文化”说,是议题“聚焦”与“发散”的典型之一。所谓“动态的法律文化”,是指与法律相关的部门、群体集合产生的文化效应。法律文化不是立法者和司法者单方面缔造的,而是立法者、司法者、守法者和犯法者集体参与形成的;它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也可能影响传统文化。⑦天一阁珍藏明抄本北宋《天圣令》的发现,使该令典重见天日,为研究唐宋社会变迁及唐制向宋制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学术依据。这一发现受到中日学界的广泛关注,也引起了唐宋史家的正面对话,⑧对中国法制史研究,正在发生重要影响。宋代政令文书的研究,近年间有明显进展。⑨学者致力于把握制度运作的实态,将承载情报与指令的官方文书作为研究对象,观察其形成与流转之过程;并进而以文书为线索,探究从两宋到明清的君臣沟通方式及政治体制运行方式之演化。研究中,不仅依靠传统文献的细致解读,也通过文书、石刻、图像等实物材料的广泛搜讨,取得了实质性的学术推进,为今后的相关研究贡献出成功的范例。聚焦式议题的产生,通常与时代的历史特性密切关联。赵宋王朝面临着来自内部与周边的诸多新问题、新挑战,其理念思考、内政措置,始终在外部压力之下展开。海内外学界从思想文化视角出发,对于“中国”意识凸显之历史背景的解析,对于“MiddleKingdom”抑或“CentralCountry”的讨论,对于“正统论”勃兴、春秋学繁盛的关注,对于“华夷之辨”语境的阐释,无不与当时总体的政治现实相关。⑩议题之所以可能聚焦,离不开学者的观察、体悟与集中讨论。个性化的观察,本可能朝向全景式的体悟;焦点的彼此启迪与碰撞,更能够导致开阔视阈下的再聚焦。对于赵宋“国是”的关注,对于“祖宗家法”的讨论,对于士大夫政治的认识,都使我们对宋代的政治文化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11)二不满呆板枯燥的材料,反感固守僵滞的议题,是青年学人厌倦政治史研究的重要原因;生活重心的变化,也难免带来对传统学科的冷淡与疏离。随着富于活力的新课题、新领域的出现,兴趣的转移亦属自然。但与此同时,在政治史领域中,寻求新的研究点、拓宽研究面、获取“再认识”的努力,从来未曾停歇。“再认识”,首先体现为鲜明的“问题”意识、敏锐的观察视角;这是学术刺激的产物,也是理论素养的体现。(12)社会科学(诸如政治学、法学、人类学、社会学、新制度经济学等)的理论滋养、研究实践中的学科互动,促使政治史的研究者更加切实地考虑自己面对的问题。在近二三十年学术转向的过程中,社会史、思想文化史所发生的牵动作用显而易见。其影响所及,首先在于议题:区域社会、地方精英、婚姻家族、社会性别、国家祭祀、民间信仰、疾疫灾害、理念认同、日常生活、物质文化等方面的研究日渐活跃;更重要的是,社会史、思想文化史特有的视角及研究方式,也愈益发挥出引领与渗透的作用。在政治史领域中,学者开始关注潜移默化、“日用而不知”的常态层面,关注日常政治生活的展开及其意义。(13)既往的政治史研究,选题侧重于对权力结构(例如皇权与相权关系、中央与地方职权部门)、官僚制度、政治事件、派系政争、头面人物的研究;近些年来,学者的眼光逐渐移至政治过程、政治空间、政治文化、制度运作、典礼仪式等方面,注意一时期中政治主体的特质、政治思维的特有方式和政治行动的特殊风格。对于政治史的这种“再认识”与“再发现”,有效地拓展了政治史的研究空间。新议题会导致新认识,许多既有的议题也需要“再认识”,这是历史学面临的挑战,也是一波波“新史学”活力再现的源泉。这或许也可以说是“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14)“再认识”不倚仗流行的时新观念,而有赖于研究范式的转换,有赖于内在的思想力量。就学术取向而言,历史学者固然有侧重“科学”或“艺术”的不同,有侧重微观与宏观的不同,但归根结底,仍然离不开实证基础。材料的再发掘、再解读,思维方式的调整,对于“常识”、“定论”的再审视,是“再认识”的核心内容。在我们面对的议题中,即便是宋代政治体制中关键核心的方面,也存有太多的待发之覆。对于所谓“君主独裁”、“专制政体”,迄今仍在讨论之中。北宋初年的制度设置,长期被关注的是相权削弱,这通常被解释为“以枢密使分取宰相的军政权”。而更加贴近史实的研究则指出,从两府制度的渊源及其演变来看,这一过程更应是削枢密之权,以实中书之任;换言之,宋初毋宁是重建中书宰相制度的开始,而非其分割与削弱的肇端。(15)这种研究取向,不再局限于君相权力大小之判断,而更加着眼于史实本身的发展逻辑,着眼于晚唐五代以来的历史活动,着眼于过程、关系与行为的实际结果。以往我们较多注意的是“刚性”有形的制度、事件、人物;而最近的制度史研究,不再拘泥于典章的梳理,转而同时注意其功能与效用,注重动态的实施方式与运作过程。在这种思路导引下,对于政令载体、运行路径、递接程序等问题的关心便成为自然,海峡两岸相继出现了聚焦于文书传布与信息渠道的研究项目。(16)在事件与人物评价方面,二分法的简单定性逐渐淡出,非此即彼的叙述模式也有了明显改观;研究者的关注对象从事件原委、人物行为本身展开,进而关注其背后的政治氛围、社会关系和制度结构,关注其文化意义,从而使讨论空间得以拓宽、纵深有所延展。在此基础之上,我们有理由期待包容面更充分、角度更多元、分析更合理、解释力更强、写作更活泼的政治史研究。这一切的出发点或许始于其关注点:研究者瞩目的不仅包括“非常”,也包括“正常”和“日常”;不仅注意突出更革,也注意曲折迂回或是平缓演进;不仅研究政治活动及活动者本身,也研究与其密切相关的政治生态环境;不仅梳理铺叙,更重视过程与路径,重视层次、分殊、过渡与衔接。对于政治史的整体认识,通常不是经由若干个案叠加的方式取得。政治体系作为“诸关系网络之总和”,(17)正像宏大建筑并非砖石的堆积。我们不能不特别致意于“硬件”之间的纠合交汇部,对于制度的协调组合方式、事件的内在交错关联、人物的多重关系脉络,对于将各类因素联结融通、使其得以发挥效力的无形而潜在之氛围、机制、网络,进行细致而“到位”的研究。三回顾这些年来的政治史研究,我们会观察到两种并行不悖的趋向:一是集中从事政治史研究的学人圈在缩小,博士生该方向论文选题的比重有所下降;(18)二是在逐渐摆脱了意识形态主宰的学界,政治史特有的观察角度跟从学术的逻辑,渗透非传统政治研究领域的方方面面。说到底,“政治”渗透于一切权力关系与秩序格局之中。“权力”、“权威”、“合法性”、“秩序”等等,一直是政治史的核心议题。(19)如今不仅国家、政府、政策等内容包括在政治史的范畴之内,传统政治史视野之外的人类早期社会、各个时代的思想观念、文化传播、民间信仰、艺术创作、地方社会、经济生活、宗族秩序乃至性别关系研究,都引入了“政治”特别是形形色色的权力秩序分析视角。(20)这种异军突起式的自“边缘”崛兴而朝向“中心”的逼近研究,与其说侵蚀了政治史的领地,不如说在实质层面充实、扩大了政治史的影响。假若我们不对学科门类的定义纠缠太过,而是跟从研究议题的内在需求,跟从历史轨迹和学术发展本身的逻辑,那么,政治史研究走向“开放”,有明确核心而无隔断边界,显然是值得肯定、值得推动的进程。材料、议题、认识与研究取径的丰富多样,密集而非空泛的相互问难砥砺,是持久创造力的保证。政治史研究所面对的材料、议题、研究方式,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流动的。如何有效结合“材料”与“问题”,是对研究者基本能力的考验。宋史领域一方面欠缺足以刺激新议题、冲击原有研究体系的新史料发现;另一方面,我们对于材料的敏感度也嫌不足。近些年来,学界试图驾驭的材料面明显拓宽,对于各类现存材料的再研读、再组织、再阐释,更成为促使研究深入的重要途径。在议题方面,不仅注意冰山一角,也会注意洋面之下,注意政治与社会、思想、文化诸因素的互动以及相互塑就的综合过程。在研究关注点变化的同时,近些年来,聚合研究力量、培养研究队伍的方式也在发生变化。遍及海内外、各种类型的宋代史料读书班(例如《宋史·选举志》、《天圣令》、《名公书判清明集》、《朝野类要》、《事林广记》、官箴书以及石刻史料研读班等)、研究论著研讨班、青年学人论文精进班,以严谨扎实的态度,有效地训练、熏陶着青年学人。不仅培养善于智取的“轻骑兵”,也锻炼能够正面攻坚作战的“集团军”。海内外的学术交流,不再限于访问考察、会议发言,也开始创造机会,从激活想法到研究过程都纳入讨论的氛围当中,让来自不同学术背景的学人真正直面彼此,使交流得以深入到实质层面。2008年在云南大学举行的国际宋史研讨会暨宋史研究会第13届年会,采用了专题论坛这一全新形式,从主题酝酿提出,到集中评议切磋,调动了参与者的积极性,提高了会议的学术品质。(21)就“再出发”的条件而言,工具书编纂、古籍整理、相关史料的梳理分析,(22)尤其是网络电子资源的迅猛发展,为学人提供了从前难以想象的方便,改变了阅读与搜讨材料的方式,当然也随之出现了始料未及的挑战。学术机构的评鉴体系、研究经费的资助方式,鼓励多出成果、快出成果;而在贯彻“奖勤罚惰”意旨的同时,也使精深大气而有持久生命力、深厚影响力的成就难得出现。历史学需要学人冷静沉潜而不适于克日计功,“工程”式、“团队”式的集中投入,在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可能忽略了实质性的长远建设。对此我们需要保持清醒和警惕。从以上情形来看,对于宋代政治史研究的“再出发”,有理由抱持谨慎乐观的态度。“再出发”并非奏效于一时,要想“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23)需要一代代学人坚持不懈的合力推进。群体致力的目标并非单一的研究结论,研究范式及研究过程本身亦应是“建设”的重要对象。经由对学术传统的反思、观念与方法的检讨琢磨,希望激发出具备发展潜力的话题;在辩驳切磋的基础上,进而形成富有牵动力的研究课题乃至学术方向。在此过程中,催生出聚焦面向不同、研究方式多样、组合层次不一的对话群体,形成国际性的政治史学术网络。附识:本文撰写过程中,受到台湾中兴大学黄宽重教授、法国高等社会科学学院蓝克利(ChristianLamouroux)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包伟民教授以及北京大学历史系宋史专业博士研究生的启发,特致谢意。士人家族与地方主义:以明州为例柳立言近来西方宋史学界有一种倾向,将南宋的士大夫“明清化”,强调他们将事业发展的重心由中央转向地方,由朝廷大臣(statesmen)变为社会贤达(gentlemen),他们全力投入地方事务,维护地方利益,甚至连婚姻都故意(策略性地)地方化,(24)简言之就是地方主义(localism)在南宋抬头。在一些学人笔下,南宋士人是十足的地方士绅(localgentry),而且是与人为善的士绅,不是劣绅。不知何故,近来研究宋代家族的台湾学人及学子也有同样的倾向:一方面把士大夫的义行“极大化”,不成比例地膨胀了家族对社会的影响;另一方面把这些义行“地方主义化”,例如把明州几个家族合作推行的乡曲义田称许为树立了地方传统,或是优于其他地区的具有文化特质的乡里意识,总之就是明州特有的地方文化。(25)其所引发的史学方法问题,是我们对事物(如社会公益、地方传统、乡里意识)的评估能否有较为“客观”的标准,而不是“主观”的认定。我们首先要问,创办乡曲义田的,真的是家族而不是家庭吗?作为创办人且入先贤祠的沈焕、汪大猷、史浩三人,能说是代表家族吗?沈焕自称“世有礼法,自高、曾以来,未尝析户……阖门数百指,厚薄均适无间言”,的确可以代表一个同居共财(共同拥有、公平分配)的“义居家族”(communalizedlineage),他所出之资,的确可称为“族资”(影响族人生计)而非“家资”(只影响沈焕一家生计)。至于史氏和汪氏,就既不是“义居家族”,也不是“聚居家族”(localizedlineage),而只是“共祖属群”(descentgroups),即父母死后,兄弟各房不再同籍共财,而是不断地别籍异财,各自成为拥有独立户籍和私产的个体家庭,彼此只有“私”的个别性(individual)互助合作,而无“公(族)”的整体性(corporate)互助合作,纵有所谓家族组织或制度(如汪大猷所建用来明清族祭的报本庵),亦属一房一家之私产而非诸房合族之共产。(26)事实上,乡曲义田后来无以为继,未尝不是因为只有“家”的力量而缺乏“族”的支持,变成人亡政息。其次要问的,是乡曲义田真的可笼统称为“社会公益”(communitycharity)吗?它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又有多大?我们可将之粗分为直接和间接两种,直接的作用当然落在受惠者身上,他们是谁?所受之惠又是什么?他们不是一般百姓,而是当地的贫士和贫宦的后人,换言之就是创办者的“同类”,不是一般的“乡曲”。(27)他们所受之惠也非常有限。细读原始史料,便会发现创办者所说的跟所做的不无落差,我们不能全部相信。根据史浩的说法,黄宽重指出乡曲义庄在“消极方面是在帮助穷困的知识分子及官僚;积极方面则是经由集体的力量,建立经济互助体系,以达到崇尚廉耻、培养廉能官僚的目的”。乍听之下,还以为乡曲义田在发放养廉银,其实大不然。根据福田立子和梁庚尧提供的数据,救济的项目主要是“仕族亲丧之不能举者,给三十缗,孤女之不能嫁者,给五十缗……非二者弗与”,似乎只是救急不救贫。黄宽重增加了不少事例,证实了我的怀疑,例如史浩“给助乡里贤士大夫之后、贫无以丧葬嫁遣者”,汪大猷“嫁人之孤女,葬贫者之丧”,沈焕感于“乡闾有丧不时举,女孤不嫁者,念无以助”,以及宋末元初王应麟所说的“为义田以济婚葬”等,都表明救济的项目始终只针对“亲丧不能举”和“孤女不能嫁”。黄宽重曾评论其他性质的救济措施说,“慈善救济多半只有救燃眉之急的临时性作用,功能显然是消极的,有限度的”。这评论似乎也适用于乡曲义田,因为资助亲丧不能举和孤女不能嫁,不也是解“燃眉之急”、“消极性”和“有限度的”吗?此间公务人员都有政府的婚葬补助,但实在看不出提高了多少廉耻和廉能。也许乡曲义田的确有更日常性、更积极和更广大的功能,但从目前学人提供的资料,实在看不出来。我们更应注意到,明州本地的贫士和贫宦连亲丧和嫁女都要依靠外人,是否因为士人大都是以“家”为本,没有“族”可以依靠?我们可以说宋代社会的基本单位是家族吗?乡曲义田有何间接的作用?梁庚尧指出,首先,可以增加参与者的社会声望,在经济上减轻他们的社会责任重担,因为以前由他们个别和私下出资(私产)提供随意性(如金额由个人决定)和临时性的救济,对本家的负担既大,又恐怕无以为继,现在则由共同设立的义庄(共产)出资提供制度性和长期性的救济。其次,义庄“先贤祠将地方人士效力于乡曲义田所获得的社会声望,经由图像供奉与祭祀仪式具体地表现出来,已成为当地士人社会的一种精神象征,以精神的力量支持着义田的延续……使得此一义田的维系已成当地的一个传统,地方官府在必要时愿意伸出援手”。黄宽重扩而充之,认为这是“士人家族从密切交往中,触动乡土关怀而创造出优于其他地区的文化特质”,及“从推动义田庄、乡饮酒礼的公益及文化活动的过程,则更能显示四明士族对本土的关怀,藉由合作的方式,汇集、激发出集体的力量,创造具有文化特色的乡里意识”。为方便讨论,我们简称之为一种见义勇为不分彼此的把乡民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地方文化传统或乡里意识。无可否认,乡曲义田作为一种象征或理想,或有一定的号召力,但这跟它能否成为地方传统或乡里意识是两回事;即使已经成为了,它的作用有多大亦宜审慎评估,不宜过于乐观。我们固然要高度肯定乡曲义田的价值,但也不能过于夸大它的价值,太超过历史事实,反而会阻碍我们对乡曲义田和乡里意识的进一步探讨。历史研究时常给外界一种“主观”(各吹各的号)的不良印象,且让我们用五个应该比较“客观”的标准来评估乡曲义田对明州社会的影响——持久性、稳定性、普遍性、效用性和独特性。1.是否长久?相信大家都同意,一样东西总要传过两至三代才称得上传统。乡曲义田从绍熙元年(1190)正式建立和发挥功能,(28)到宝庆元年(1226)似乎还没有改变,但到淳祐十一年(1251)以前,就已从私人手里移转给府学管辖。因此,其准确的寿命不易确定,只能说是37年至60年之间。2.是否稳定?稳定是指它的性质和基本信念是否有变化,变了质就不是旧的传统了。乡曲义田原来的性质是民营和济贫,原来的基本信念是见义勇为不分彼此,到后来都走了样。梁庚尧认为,它易手的一个原因,是创办者的家族逐渐走下坡路,而且因为政治立场不同而交恶,淹没了见义勇为不分彼此的基本信念,无法再同心合力。(29)易手之后,变为官营(虽仍指派地方家族协助管理),正如王德毅所说,平时的救济如开设贫民壕等,假如由政府出钱,“实失义字之本意”。(30)事实上,乡曲义田由五百亩起始,其中两百亩即来自地方政府的捐助,这也许就是由乡居官户发起的一个好处吧。易手之后,补助的对象也扩大到在府学任职的生员,几乎是以办学为主,义田变为学田,就很难说是济贫了。它能够在官方接手后延续至元朝至正二年(1342)以后,最大的原因,梁庚尧说是“刚好配合了元朝的儒户制度”和让捐田者赢得社会声望,得以进入先贤祠从祀创建者。另一方面,入元之后的士人,“经济上既因政府的儒户制度而可以获得优待,政治上则〔因科举的停办〕已缺少实践道德理想的空间,士大夫又何必挺身而出,承担解决地方上贫士、贫宦家计困难的领导责任?”换言之,尽管元代贫士(尤其是挤不进儒户的知识分子)面临比宋代更大的困境,但士人家族已放弃领导的责任了(也许忙着去开办有名利可图的书院罢)。一个连创办者都维持不下去的传统,能否成为一个地方性的传统呢?这固然有着不敌大环境的无奈,但我们不得不说,义庄已变为一个缺乏士人家族积极参与和实践理想的官方事务。比起那些怀着“三年囹圄空,四野牛羊披”的理想、在元代担任基层吏员、努力维持两宋吏治传统的穷困士人,这些不能挺身而出的士人家族是否应感到惭愧?(31)更有甚者,义庄的管理已是百弊丛生。王应麟《义田庄先贤祠记》(约1293)说:“成画犹存,〔而先贤之〕初意寝失……慨实惠之未遍。谓职囗之冗员,子孙之继廪,二弊不可不革”。(32)可见易手之后,受惠者减少,支出却增加,既有少做多吃的冗员,也有吃着义庄长粮的子弟兵。这个情况并无多大改善,薛基《重建义田庄记》(1317)说自己“与闻其事,则弊弛非昔,屋亦如之,虽有粟,且无所容”。(33)学人所说的地方传统和乡里意识,至此已是名存实亡了。3.是否得到普遍的认同?假如我是当地的一介平民,恐怕很难受到乡曲义田的感召,因为与我完全无关。即使我要栽培子弟成为士子,在培养的过程中,也不能从乡曲义田得到任何帮助。对大多数民众来说,一般的救济行为,如赈灾和各种慈善活动,似乎更能受惠,更有吸引力,同样甚至更有资格成为地方传统。假如要排出优先次序,它们应在乡曲义田之上。简言之,乡曲义田只能成为士人社会的传统,不是庶民社会的传统;只是菁英乡里的意识,不是百姓乡里的意识。4.是否得到认同者的优先选择?今天的学术界喜谈多元,它们固然不是彼此排斥,但是否仍有轻重先后直接间接的分别?在士人社会里,也有着相同性质的其他传统,乡曲义田会排在前面吗?相信不会,因为它的效用太有限了。假如我是一位穷困的士人,我最渴望的,是尽快考取功名,脱离穷困,而不是等着“亲丧不能举,孤女不能嫁”的降临。所以,我会选择“科举会社”作为优先传统,希望它长命百岁,因为它能帮助我提高考试的技艺(有如今日之补习社)和补助我赴考的费用,而且有祭祀活动和“贫贱相扶助,富贵不相忘”的理想(中举出仕的社员捐助未中举的社员),最重要的,恐怕是一份“参与感”。(34)所以,无论在精神、实质和开放程度上,它都远胜乡曲义田。上文提到义田“实惠之未遍”,其中一个原因,难道不就是“士非甚不得已,亦以干请为耻”吗?(35)假如是鱼与熊掌,我宁舍乡曲义田而取科举会社。也就是说,评估一种价值或意识,应留意它与其他意识的关系和竞争力。一个人因其角色之多样而可以同时具备多种意识,当它们互相竞争时,例如家族意识和乡里意识竞争、国家意识和地方意识竞争,究竟哪一种意识优先?5.是否有着与其他地方不同的独特性?我们不要求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但假如是人有我有,那就很难看出它优于别处或特别令人敬佩了。只计较形式的话,由乡居士大夫来创办乡曲义田也许是明州独有或先有,但它的基本精神,即见义勇为不分彼此,似是儒学理想,并非明州所独有。正如前述,散见于湖南、江东西、福建和岭南的民间科举会社也有着“贫贱相扶助,富贵不相忘”的理想,不见得劣于乡曲义田。事实上,当甲地出身的士大夫到了乙地当官,他亦会推动各种文化和公益活动,正如史浩知绍兴府时,就捐官俸创立了附于府学的义田(1168),23年后,他以居乡前宰相的身份推动了明州的乡曲义田,两者实无分别,假如后者是一种基于关怀同乡所生出的乡里意识,那前者应称作什么?宋代士人普遍有“以力田课僮仆,以诗书训子弟,以孝谨保坟墓,以信义服乡闾”的认知,(36)一向重视乡闾,所谓“贫富相资”不是到了南

温馨提示

  • 1. 本站所有资源如无特殊说明,都需要本地电脑安装OFFICE2007和PDF阅读器。图纸软件为CAD,CAXA,PROE,UG,SolidWorks等.压缩文件请下载最新的WinRAR软件解压。
  • 2. 本站的文档不包含任何第三方提供的附件图纸等,如果需要附件,请联系上传者。文件的所有权益归上传用户所有。
  • 3. 本站RAR压缩包中若带图纸,网页内容里面会有图纸预览,若没有图纸预览就没有图纸。
  • 4. 未经权益所有人同意不得将文件中的内容挪作商业或盈利用途。
  • 5. 人人文库网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仅对用户上传内容的表现方式做保护处理,对用户上传分享的文档内容本身不做任何修改或编辑,并不能对任何下载内容负责。
  • 6. 下载文件中如有侵权或不适当内容,请与我们联系,我们立即纠正。
  • 7. 本站不保证下载资源的准确性、安全性和完整性, 同时也不承担用户因使用这些下载资源对自己和他人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或损失。

评论

0/150

提交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