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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房改革与居家生活

一家庭和住房制度改革家庭既是社会关系的基本存在单位,也是家庭成员共同拥有的居住生活空间,当这一空间表现为物质形式,它也就是我们最常使用的一个概念:家。也可以说,“家”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住房而存在。就如同前文所分析的《本次列车终点》中的陈信,他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这新的生活的建立必须考虑的重要问题就是房子,也就是这个“家”所安顿的地方。实际上,家庭关系,甚至家庭结构,家庭成员间的感情方式,家中的日常生活等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住房这一物理空间的影响,后者甚至可能强大到对前者进行形塑的作用,就如同陈信与他的兄嫂、弟弟之间的关系,最后的和解一定程度上也与他们一大家子不得不继续住在一起这一状态有关。但这还只是与住房所关联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住房的所有权同样对家庭中的每个人,以及上述诸如此类的方面产生影响,无论住房属于国家公有,还是属于集体所有,或者个人所有,而个人所有又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居住者享有所有权,另一种是居住者只是租赁人,对所居住的房子并不拥有财产权,这些都会对居住于其中的人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有时甚至从根本上规定了其生活方式、生活观念,及其日常生活的形态。而这些也就直接关涉幸福感的问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当代城市人幸福感的考察必须引入住房这一决定性的参照因素。住房在众多的生活资料中无疑是最重要的,而其所有权的问题也直接地与所有制及其他相关的一系列制度,以及这些制度设计背后的理念相关。就让我们先来看看新中国成立后直至目前为止的相关制度吧。自新中国成立后,“直到1955年,在城镇公房经过了一定程度发展的情况下,私房仍然占有很高的比重”。据有关资料,至1955年12月,全国10个主要城市的私房占有率均超过50%。因此,“对城市私有房产的社会主义改造是我国住房公有制形成的起点”。1956年进行第一批改造,改造的对象主要是大房产主;1958年,开始“第二批对出租私房的社会主义改造,除保留部分自住房产外,其余出租用房产全部收归国有,确立了城市房产公有制的主体地位。……1958年底,私房改造基本结束。1964年7月,国家正式宣布对作为资本主义因素存在的私房改造结束。至此,70%左右的私有出租房产基本上消灭了私人租赁经营方式。……到1978年,我国城镇中74.8%的住房为公有住房”(侯淅珉等,1999:9~29)。其间的住房政策经历了开始的“以租养房”到20世纪50年代中期的低租金制,进而到后来的“住房单位所有制”这一“不同于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住房体制,其分配形式基本上采取实物分配和货币化两种,且以前者为主。这一分配形式所依据的正是社会主义“按劳分配”的分配原则。无论是作为原则的“按劳分配”还是具体实施过程中的“按劳分配”,都会产生新的不平等,在住房这样大型的生活资料上就更是如此,因为公有制住房及包含在其中的单位所有制,既关涉个人和家庭的劳动收入高低,也与单位或企业的利润和资金总量(这些决定了单位或企业在住房建设上的投入量)有关,而且,租金的高低既直接地影响到租用者整个日常生活的收支比例和结构,也直接与国家和企业的再生产和经营相关联,还可能滋生权力滥用所造成的贪污腐败。有论者将其归纳为:“在传统住房分配体制下,得到住房实物分配较多的人不必也不愿支付新的住房消费费用,而享受住房实物分配较少的居民或无房居民所得到的货币收入又不足以支付购、租住房的费用。简单地说,有房人的住房货币收入沉淀为储蓄或转移为其他消费;无房人的住房收入又经过国家的扣除而无法从市场取得住房。”(侯淅珉等,1999:32)但完全市场化后的政策在相当程度上并不是对这一不平等现象的缓解或解决,反而加剧了这一不平等。1957年召开的中共中央八届三中全会上,周恩来在《关于劳动工资和劳保福利问题的报告》中就谈到住房紧张问题。他说:“为了缓和职工住宅的紧张,除了整顿各种福利待遇和采取其他措施以加强控制城市人口的增长,并且根据可能适当地增建职工住宅,……同时还必须适当地提高职工住公房的收费标准。”之所以说“适当地增建”,了解新中国成立初期历史状况的人都明白,1953年启动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明确地全面规划新中国国民经济发展的方向,国民经济的全面发展必须以工业建设等基础建设为基础,国家乃至整个社会提倡的是先生产后消费,勤俭节约为主导的理念,为了国家利益——在社会主义的原则中,国家利益也就是全体人民的利益——必须暂时地压缩物质生活需求。在住房这一最大的生活资料问题上,在城市基本实行公有制的同时,个人必须承担一定比例的负担,具体地说就是提高公房的月租金,以及房租所占职工工资收入的比例,后者应从原来“占家庭收入的2.4%”,提升到“一般占职工工资收入的6%~10%,平均8%左右”。正如周恩来在报告中所说,“住房不够的问题,需要经过相当长时期的努力,才能逐步解决,必须制定严格的房屋分配制度和管理制度,并且运用群众路线的办法,依靠群众力量来监督这些制度的贯彻执行”(潘其源,1992:76)。提高租金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保证住房建设的再生产,甚至扩大再生产,并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国家的负担。[1]毫无疑问,住房问题一直是新政权考虑的对象,但基于客观因素,也只能在坚持社会主义公有制和社会主义分配原则的基础上适当改善。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前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实际上由国家承担了城镇居民住房的主要负担。有论者对这一制度的弊端作了很好的归纳:“弊端之一,住宅投资没有稳定的、合理的来源”;“弊端之二,房租太低,房屋价格与价值严重背离,不仅给国家财政造成沉重负担,而且使国家建造住宅的投资有去无回,不能回收调转”;“弊端之三,租不养房,国家财政负担沉重,大批住宅失修”;“弊端之四,造成了不合理的消费结构”;“弊端之五,不利于产业结构趋向合理”;“弊端之六,助长住房分配中的不正之风”(朱剑红、王国诤,1988:54~63)。这样的概括当然是有道理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看待这些“弊端”,特别是我们必须面对: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弊端,这些弊端长期没有得到很好的应对和解决,其根本的原因是什么?这些弊端的背后是否存在值得我们深入反思的问题?我们在批评旧体制的同时,是否应该历史地、公正地去对待,尤其是从其中发现韦伯所谓的价值理性的东西,而不是只追求单一面向上的解决?这绝不是一个简单地要为曾经造成了灾难的制度及其原则辩护的问题,而是我们基于现实和未来都应具有的最基本的理性态度,同时,不扔弃曾经激发了无数人投身社会主义祖国建设的无与伦比的热情,其间深藏着无数人有着美好记忆的价值和理念。一直到1988年2月,国务院颁布《关于在全国城镇分期分批推行住房制度改革的实施方案》,也并没有完全放弃这一社会主义分配原则。“按照社会主义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的要求,实现住房商品化”是大目标,可在具体的实施细则中,则赫然就有“以上出售新、旧住房的标准价和各项优惠措施,不适用于年收入一万元以上的住户”(《住房制度改革法规文件选编》编委会,1998:2、8)。此后的政策、法规文件中则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限制性条款。在相当程度上说,这是对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制度所形成的不平等进行的制度性限制,即使是有限的限制,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平等的价值规范和追求。因为,作为大宗生活资料的住房一旦不加限制地投入自由市场,必然在市场的孵化和催动下形成更大程度以及更大范围的财富不平等。20世纪90年代之后日益加剧的贫富差距足以证明这一点。二住房商品化与作为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建筑业实际上,完全市场化的住房体制的建立是经历了一番曲折才实现的,虽然邓小平早在1980年4月的一次讲话中就提出,“城镇居民个人可以购买房屋,也可以自己盖”(转引自朱镕基,2011:1)。在这个不算太长的过程中,诸种力量和利益经过了数轮冲突和博弈,最终选择了商品化、市场化。而这个结果也意味着曾经受到广泛欢迎,同时也受到很多质疑的住房公有制的结束。客观地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住房公有制持欢迎态度的人无疑占绝大多数,即使他们也只居住在并不很宽裕的房子里,但他们从住房公有制中真切地感受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工人新村的住户们,从中充分地体验到了工人阶级当家做主的翻身感。自然,在欢迎者中,一定有那些既得利益者,他们利用权力等不正当手段,占有了明显多于自身应该享有的住房。质疑者无疑是那些住房困难,甚至根本就无房的人们,他们的困难程度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也难怪1991年春节后时任上海市市长的朱镕基到棚户区考察时流下了动人的泪水[2]。随着城市人口增加,住房紧张程度不断加重,质疑的声音也愈加强大。大体上说,住房商品化的推行与1978年和1980年邓小平的两次讲话有关。据称,“住房制度改革是城市诸项改革中最早提出的改革内容,是在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总体思路尚未形成、‘让权放利’为主的改革设想还在酝酿过程中提出的。因此还不能说当时房改的体制目标已经十分明晰”。但有两点却是十分明确的:其一,“住房困难是房改提出的最初动因”;其二,坚持“住房商品化”的大方向(侯淅珉等,1999:38)。特别是邓小平1980年4月2日的讲话。邓小平明确指出:“从多数资本主义国家看,建筑业是国民经济的三大支柱之一,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过去我们很不重视建筑业,只把它看成是消费领域的问题。建设起来的住宅,当然是为人民生活服务的。但是这种生产消费资料的部门,也是发展生产、增加收入的重要产业部门。要改变一个观念,就是认为建筑业是赔钱的。应该看到,建筑业是可以赚钱的,是可以为国家增加收入、增加积累的一个重要产业部门。要不然,就不能说明为什么资本主义国家把它当作经济的三大支柱之一。所以在长期规划中,必须把建筑业放在重要地位。与此相联系,建筑业发展起来,就可以解决大量人口的就业问题,就可以多盖房,更好地满足城乡人民的需要。随着建筑业的发展,也就带动了建材工业的发展。”[3]也就是说,在人民群众的实际需要和经济发展的要求下,在政府高层决策者的推动下,房改成为“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重要的工作。“1980年6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在批转《全国基本建设工作会议汇报提纲》中正式提出实行住房商品化政策,‘准许私人建房、私人买房、准许私人拥有自己的住宅’,公有住房出售试点扩大到全国各主要城市。”(侯淅珉等,1999:38)将建筑业作为新的经济增长点显然与20世纪80年代初期整个国民经济高速发展的诉求相一致。1982年召开的中共十二大明确提出,“在不断提高经济效益的前提下,从一九八一年到本世纪末的二十年内力争实现我国工农业年总产值翻两番”,赵紫阳在其后的关于第六个五年计划的报告中,进一步明确指出,“从一九八三年到一九八七年的五年间争取实现国家财政经济状况的根本好转,也就是说要求全国各行业、各企业普遍显著提高经济效益,在保证经济文化建设费用逐步增加和人民生活逐步改善的条件下,实现财政收支平衡”。具体落实到人民生活水平,“到一九八五年,城乡居民按人口平均的消费水平,将比一九八○年增长百分之二十二,平均每年递增百分之四点一,高于一九五三年至一九八○年二十八年平均每年递增百分之二点六的水平。其中,城镇居民的消费水平平均每年递增百分之三点二,农村居民的消费水平平均每年递增百分之四点二。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一九八五年将达到二千九百亿元,比一九八○年增长百分之四十,平均每年递增百分之七。城乡居民的居住条件将继续得到改善。五年内预计农民新建住宅二十五亿平方米,在农村新建公共福利设施三亿平方米。全国城镇全民所有制单位五年合计建成住宅三亿一千万平方米,平均每年六千二百万平方米,等于一九五三年到一九八○年二十八年中平均每年建成住宅面积的二点六倍。与此同时,还将加强城市公用设施的建设,坚决制止环境污染的加剧,并使重点地区的环境有所改善”[4]。有论者根据此后一系列房改政策的不同侧重点及实施过程中的具体调整方法,将始于1978年的房改划分为“成本价售房(1978~1981年)”、“补贴售房(1982~1986年)”、“提租补贴(1987~1990年)”和“多种形式并存(1990~1991年)”四个阶段,到1991年6月,国务院颁布《关于继续积极稳妥地推进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通知》(国发〔1991〕30号),住房商品化全面铺开(罗应光、向春玲等,2011:120~121)。正式提出住宅商品化则是在1984年5月召开的六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上,由时任总理的赵紫阳在报告中提出,并将“这一改革内容提到国家进行改革的议事日程上来”(朱剑红、王国诤,1988)。而1994年7月颁布的《国务院关于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决定》无疑是制度层面的确定和强化。《决定》确立改革的根本目的是“建立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新的城镇住房制度,实现住房商品化、社会化;加快住房建设,改善居住条件,满足城镇居民不断增长的住房需求”,其基本内容的核心则是“把住房建设投资由国家、单位统包的体制改变为国家、单位、个人三者合理负担的体制”(转引自侯淅珉等,1999:225)。1998年,国务院颁发《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明确提出,“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目标是:停止住房实物分配,逐步实行住房分配货币化,建立和完善以经济适用住房为主的多层次城镇住房供应体系;发展住房金融,培育和规范住房交易市场”(转引自朱亚鹏,2007:292)。这一次“加快住房建设”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1997年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为应对亚洲金融危机影响,保持经济平稳增长,中央决定把加快住宅建设作为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快速发展的重要举措。”[5]这也充分说明,住宅商品化及其后的全面市场化并不仅仅是中国内部的经济事件,而事关世界经济、金融形势,乃至政治利益格局。耐人寻味的是,1997年1月在成都召开的全国住房制度改革工作会议上,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在讲话中是这样说的:“如果要提出新的经济增长点,首先就是实行住房商品化,加快住房建设。随着住房公积金制度的普遍建立,用于住房建设的资金将会大幅度增加。加快住房建设,其他相关产业就发展起来了,大大有利于调整国民经济结构。”而且,朱镕基特别强调指出,“我讲的是住房,特别是和公积金结合的有一定资金渠道建设的经济适用住房,不是高级住宅,也不是写字楼。住房建设是振兴中国经济的一个主要的方向,符合市场需求变化的方向,可以带动几十个甚至上百个行业的发展。……但是要提醒一句,千万别借这个名义来复活房地产热。1993年经济过热,热在什么地方?首先就是热在房地产。那次房地产热的主要建设内容是高级写字楼和豪华别墅”(朱镕基,2011:406~407)。应对金融危机,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以住宅建设等建筑业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进而刺激住房消费、拉动内需,自然无可厚非,但发展建筑业并不是完全的利润追逐,尤其不是完全按照资本的逻辑运转,而是要真正解决广大人民的住房紧张问题。但是2003年至今,一直居高不下的房价已经充分说明,现在的商品房市场在相当的程度上已经不再以此为基本诉求,而是以逐利为根本目的,从而形成依据住房利益而产生的极度分化。社会学家如是说:“住房利益的分化也成为居民经济利益分化的最主要标志。由于房价的暴涨,城市居民在住房利益上的分化,出现了两种极端的情况:一种是从房地产中获得了巨大利益的群体,如房地产商;另一种是完全没有获得房地产利益的群体。而近来房地产价格的暴涨,使得没有获得住房的城市中低收入者,处在了十分不利的位置上。”(李强,2010:106~109)即便政府在2005年、2006年及2010年相继出台“国八条”“国六条”和“国十一条”,也没有能遏止节节攀升的房价。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后来产生了巨大反响的《蜗居》出版面世。小说面世后不久便改编成电视剧,在电视台和网络热播后,引发了全民的追捧和讨论。而实际上,也并没有多少讨论,基本上是强烈的共鸣和认同。从制度层面看,国务院于1985年1月成立全国住房租金改革领导小组,1986年1月,时任国务院总理的赵紫阳召集有关部门研究住房制度改革问题,会议决定成立国务院住房制度改革领导小组,领导小组下设全国住房制度改革办公室,简称“房改办”。2月,确立以唐山、蚌埠、烟台和常州为试点城市,推行“提高租金,增加工资”的改革方案。同年3月,赵紫阳在《关于第七个五年计划的报告》中提出:“要结合工资调整,研究、确定合理的房租和住房销售价格,以利于逐步推行住宅商品化。”8月,全国住房制度改革办公室出台《关于改革城镇现行住房制度的试点方案(修改稿)》。9月,赵紫阳听取时任烟台市长的俞正声关于该市住房制度改革工作的汇报,11月,国务院办公厅以国发办〔1986〕91号文发出《转发关于烟台、唐山、蚌埠、常州、江门5城市住房制度改革试点工作会议纪要的通知》。翌年1月,经国家计委批准,我国商品房建设正式纳入国家计划。这无疑是计划管理体制的重大改革,标志着住房作为大宗商品在社会主义制度中的合法性存在,也意味着住房将作为商品进入流通,进入市场。当然,此时的住房市场还不能完全等同于彻底取缔货币分房、完全实行商品化的1994年之后的市场。一般意义上而言,此时住房价格基本上还是遵循中央对价格采取的双轨制政策。同年7月,国务院以国函〔1987〕122号文正式批准烟台市城镇住房改革试行方案于8月1日起试行。这是中国住房改革进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关节点。它标志着住房商品化改革的正式启动。《人民日报》1987年8月1日烟台电中这样说:“经过一年零四个月的准备,烟台市以‘提租发券、空转起步’为特征的城镇住房制度改革试行方案,经国务院正式批准,于今日起试行。这一改革,向住房商品化目标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此后不久,记者们更以这样的文字为之定性:“这是突破性的转折!无疑,新中国的住房制度从此开始了艰难的向新体制走去的路。”[6]于是,1988年1月,“全国住房制度改革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李鹏总理要求住房制度改革在今年要迈出重要的一步……并明确提出今年的主要任务是:摸索经验,理顺路子。国务院秘书长、国务院政府制度改革领导小组组长陈俊生……宣布,从今年起,要把这项改革正式纳入中央和地方的改革计划,分期分批加以推行,要求在三年或多一点的时间内在全国基本推开”。同年3月,“《人民日报》全文发表了国务院住房制度改革领导小组制定的《关于在全国城镇分期分批推行住房制度改革的实施方案》”(朱剑红、王国诤,1988:181~182)。该实施方案标志着住房改革向全国推广进程的真正开始。1988年10月党的十三大召开,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赵紫阳在报告中明确提出:“以积极推行住宅商品化为契机,大力发展建筑业,使它逐步成为国民经济的一大支柱。”[7]烟台的成功试行住房制度改革,日益加剧的住房紧张,以及改革为主导的主流意识形态,等等,都有力地推动着房改的进一步推广。1987~1988年,国民经济正陷入全国性通货膨胀的困境,如何解决无疑非常关键。在1988年9月召开的十三届三中全会上,赵紫阳在报告中明确指出,“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是经济过热,社会总需求超过总供给。总需求超过总供给,是多年积累下来的,在新旧体制转换时期还不可能从机制上解决这个问题”,而解决的办法就是“治理经济环境,主要是压缩社会总需求,抑制通货膨胀”。但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用很大力量来改善和增加有效供给。否则,市场供应就会出大问题”。当然,也包括“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下的“价格双轨制”(赵紫阳,1988:1~4)。在党的十三大报告中,更为系统地阐释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支持,以及在这一语境中的房地产的位置:“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明确指出,社会主义经济是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这是我们党对社会主义经济作出的科学概括,是对马克思主义的重大发展,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基本理论依据。……新的经济运行机制,总体上来说应当是‘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的机制。……社会主义的市场体系,不仅包括消费品和生产资料等商品市场,而且应当包括资金、劳务、技术、信息和房地产等生产要素市场;单一的商品市场不可能很好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7]同时,在造成通货膨胀的主要原因中,还应该考虑到消费结构的问题。工资改革无疑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一个重要方面,但随着城镇职工工资水平的普遍提高,日常生活的消费水平必然水涨船高,整个社会的总需求在不断攀升,总供给却未能满足这一不断增长的需要,而刚刚起步的尚不够健全的市场机制无法进行有效的调控,于是物价的上涨不可避免。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日常生活的消费结构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作为大宗生活资料的住房始终作为社会主义公有制范畴而纳入国家计划,并对此进行分配,只收取极其低廉的房租。也就是说,人们不必为住房承担多少负担,于是,“大量城镇居民持币待购,冲击着其他消费品市场”(朱剑红、王国诤,1988:38)。据专家对城镇家庭消费结构的研究,与住房有关的消费占整个家庭消费的比例,1978~1984年均为4%~5%,1985~1994年均为5%~6.9%,而1995~2004年则为7%~10.9%,呈持续增长的趋势,最明显的是,1995年为7.1%,1996年为7.7%,1997年则迅速增长到8.6%,1998年为9.4%,1999年为9.8%,此后仍然在继续攀升,2003年达到最高值10.9%(田学斌,2007:110)。一定程度上说,为了缓解通货膨胀,需要通过改变住房这一大宗生活资料的所有权性质,将其商品化,投入市场,并通过行政手段扭转在其他生活消费品上过度旺盛的消费欲望,转向住房,从而走出通货膨胀的困境。在这一过程中,必须解决的一个理论问题就是住宅商品化。在相当程度上说,这个问题不解决,房改根本不可能进行,更不可能市场化。而实际上,对这一问题的讨论早在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就已经开始。但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激进政治占绝对主导地位的时期,住宅商品化基本上仅限于理论层面的讨论,没有得到社会普遍接受。在实践领域,对住房这一最大的生活资料,仍然坚持社会主义公有制。进入新时期后,虽然也有反对的声音,但极度紧张的城市住房问题严重影响了社会稳定,也限制了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于是,关于住宅商品化的讨论迅速形成一边倒的局面。但实施过程的缓慢也正说明了人们对这一问题的理解并没有彻底放弃对其社会主义属性的想象和期盼。[8]然而,无论如何,强势的政策导向和人们普遍强烈的对现代生活的向往,终于使住宅商品化推向全国,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日益高涨的新自由主义声浪中,推向难以逆料的未来。在如此强劲的政策推动、现实压力和社会动员下,建筑业,尤其是住宅建设进入一个几乎是有史以来最发达的时期,夸张一点说,几乎整个中国城镇,都像一个大工地。城镇居民的整体居住条件也因此得到了非常迅速的改善。据有关研究成果,“我国城镇居民人均住房面积从1978年的城市人均住宅面积6.7平方米逐年增加,1985年,城镇人均住房建筑面积为10.05平方米,到1997年增加到17.8平方米。1998年以来,城镇人均住房建筑面积增速明显加快,即从1998年的人均18.66平方米增加到2004年的24.97平方米,2005年增加到26.10平方米,超过了20世纪90年代初期中等收入国家平均20.1平方米的水平,2006年上升为27.10平方米。2008年,中国城镇居民住房面积人均已达到28.3平方米,比1978年增长了3倍多。中国农村人均住房面积从1978年的8.1平方米增加到2008年的32.4平方米,也增长了3倍。据来自全国住房城乡建设工作会议的消息,截至2009年底,中国城市人均住宅建筑面积约30平方米,农村人均居住房面积33.6平方米,逐渐拉近了与发达国家的差距”(罗应光、向春玲等,2011:141)。虽然“人均”之类的数据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只具有统计学的意义,因为它根本无法显示差异,尤其不能显示差距,但它毕竟反映了整个城镇居民居住状况的改善。然而,我们要问的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人民普遍地感觉到了幸福?三“蜗居”:房改想要的后果?《蜗居》小说及电视剧所引发的社会的普遍共鸣和认同已经充分说明,幸福感正在离我们远去。看看小说的开头,海萍夫妻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上海,租住在月租650元的10平方米的房子里。“海萍原本想,等一攒够首期我就买房子,然后我就有自己的窝啦!……路漫漫其修远兮。五年的血泪路下来,她发现,攒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涨价的速度,而且距离越来越远,再等下去,也许到入土的那一天,海萍还是住在这10平方米的房子里。”(六六,2007:1)房子就是小说的叙事动力,而“蜗居”则是在新千年之后进入大城市的大多数人普遍的居住状况,他们无缘享受房产市场完全市场化前的待遇。“蜗居”者还包括在此前的历次住房分配和市场化初期均未获得应有住房的那些原居民。2009年,同名电视剧《蜗居》在一些地方电视台及网络热播,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响,甚至迄今不衰。百度有“蜗居吧”,到写作本文的时刻(2012年8月)为止,共有近6.7万个主题,帖子数竟然高达87万余则,虽然并不都涉及城市住房问题,但这无疑是该贴吧中最重要的主题之一。《蜗居》之后则有《蚁族》。“蚁族”是廉思及其课题组对一群特殊的大学毕业生的命名。他们“有的毕业于名牌高校,更多的来自地方院校和民办高校;有的完全处于失业状态,更多的从事保险推销、餐饮服务、广告营销、电子器材销售等低收入工作”,他们居住在大城市“人均月租金377元,人均居住面积不足10平方米的城乡结合部或近郊农村”这样的“聚居村”(廉思,2009:21、23)。据该课题组的调查,仅北京地区就有10万人之多,就全国而言,比较集中在北京(京蚁)、上海(沪蚁)、广州(穗蚁)、武汉(江蚁)、西安(秦蚁)等地。如何解释这一特殊群体产生的社会原因,自然见仁见智,相当一部分人将其视为高等教育产业化的后果,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同时,我们应该看到,提高高等教育的普及率是一个国家在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必然采取的策略,可问题是即便产业化的高等教育也未必一定产生如此巨大的“蚁族”。实际上,这是20世纪90年代之后整个中国社会全面市场化,特别是劳动力市场化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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