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俞师傅 阅读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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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宁

父亲精通旧学，骨子里却是个新式的学识分子。有人称他俞先生，有人叫他俞教授，近来还有人说他是某个领域里的“大师”、“巨匠”。只有我才知道父亲最热爱人们怎样称呼他。

约莫是1974年，我和父亲从北师大主楼西侧往新华书店旁边的理发馆缓缓而行，迎面飞来一辆半旧的自行车，骑车的人左脚鞋跟蹭地代替刹闸停了下来。用沧州一带腔调问候一声：“俞师傅，干嘛去？”嗓门之大，震得我耳鸣。父亲也用那种腔调回复：“韩师傅，理发去。”说完二人点头一笑就各奔前程了。我问父亲：“这是谁呀？怎么叫您师傅？”父亲说，那是中文系的一个青年教师，“他干活有力气，是把好手。”

大学教师、有力气、劳动好手……不知道21世纪的国人是否会觉得这事有些难解。

父亲1958年初被错划“右派”后就务必用劳动来“改造思想”。到了“文革”，父亲的工作变为清洁主楼六层走廊加男女厕所的卫生。

1966年老舍在太平湖投水，那时父亲正在采纳“疾风暴雨式的批判”和“劳动改造”。我生怕父亲会受他的启发，弃我而去。未满十一岁的我连问带摸，找到了太平庄师大的主校园，又摸上了主楼的六层，一眼望见父亲正用拖把很努力地擦拭着走廊的水磨石地面。我拉了拉他的后衣襟，他转过身，也不问我为何突然到学校来找他，指着地面说，“你看，你看！是不是跟镜子似的？嘿嘿，甑亮！”说罢还给我示范劳动程序：先在左边墙角与地面的交接处狠狠地前后擦两次，然后横抡三下，从左墙根擦到右墙根，再在右墙角与地面结合部前后狠擦两次。“横三竖四。这是我总结出来的擦地秘诀。”父亲很高傲地报告我。

1971年和1972年之际，父亲加入了后勤基建科的劳动，砌院墙、盖房子。开头，后勤的师傅们让他当壮工，和泥、运砖。时间长了，父亲就从和泥搬砖的“小工”升级到上脚手架“跑大墙”的“大工”。1974年冬我到北京市西城区长安街房管所当了一名瓦工，学徒三年，出师一年后，又升为二级瓦工。父亲的手艺不比我这个专业瓦工差，在轻微的地方，甚至比我强。一次他指着一所平房的墙角说：“这个角儿，是我把的。”把角儿的“把”字有把关的意思，是“技术含量高”的工作。我瓦用工匠的眼光考察了一下父亲把的角儿，父亲的活儿干得真地道！横平竖直不说，选砖对角特别细致，外加“游丁走缝”绝没有超过一公分的，根本看不出是非专业工匠干的活计。

后勤的师傅们称父亲是“三级教授，四级瓦工。”我当时的感想是给他当儿子，实在是窝囊。他的古汉语学识是我望尘莫及的，现在就连我的专业瓦工，他都要略胜一筹，给儿子留个饭碗行不？恢复高考以后，我报考英文系，就是想躲开他的强项，给自己找一个进展空间。没想到，多年以后我到北外读研究生，察觉两位全国顶尖的英语教授，一个专文学，一个专语言，都比不上父亲那口纯洁的剑桥音。

一次父亲猛然问我：“你懂什么叫师傅吗？‘师’字好懂，‘傅’字就有点儿微妙了。”说着就开头给我细解“傅”字的来龙去脉。对于父亲拿手的训诂之学，我是一窍不通。他当时给我讲的，我似懂非懂，父亲的大意是，“傅”字原是指侍弄花草的人。侍弄之外还负责表示花木，还要认准花木的美好之处并将其表示在世人面前。所以后来古代官职有少傅、太傅，都是培养太子、向世人表示太子才能和品质的官儿。作为师傅，一个人须有见识、肯于劳动、擅长劳动并且无私地把劳动对象的优秀品质表示出来，而自己甘居幕后……

父亲交代我的话，他自己完全做到了。至今我还记得一个学生三年饥荒时期到我家来补课，父亲掰开揉碎给他讲，补课之后，还把我们特别慌张的口粮拿出一些来给他吃。在他生命的结果一周，他还为一个学生的书写了序。那个师傅的概念，恰好是他生命的写照。我父亲引以为傲的事，是干哪行就能成为哪行的师傅。我很幸运，我的父亲就是我的师傅。

（本文选自《文史学识》2022年第12期，有删改）

俞敏先生一生精研语言学，学问博大精深，治学科学严谨，著述宏富。他通晓英、德、俄、日等多种语言，对梵语和藏语等一些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和汉语方言也很有研究，在语言学的各门类诸如语言学理论、音韵学、训诂学、语法学、文字学、词源学、方言学、语音学等方面卓有建树，在国内外学术界享有很高声誉。

（“百度百科”）。

7．以下对文章的理解和分析，不符合文章意思的一项为哪一项（3分）

A．父亲是—个精通旧学，又受过新文化洗礼的学识分子，而他却最热爱别人称他“师傅”，所以同系青年教师的招呼让他特别欢喜。

B．父亲被错划为“右派”后，以劳动改造思想，文革期间，父亲始终豁达地面对更为繁重的体力劳动，并在劳动中收获喜悦。

C．疾风骤雨似的批判和改造已经突破了当时学识分子承受的底线，而父亲却毫发无损，可见父亲受到了优待。

D．父亲以他的学识和劳动诠释了师傅的内涵，就是把劳动对象的优秀品质无私地呈现在世人面前，自己却甘居幕后。

8．以下对材料有关内容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4分）

A．父亲较同时代的学识分子多—份豁达，是由于他在时代的风云变幻中能坦然面对命运的摆布，主动选择以体力劳动改造思想。

B．面对清洁厕所和走廊的卫生这样的劳动，父亲仍专心投入，这让惦记父亲可能因无法忍受屈辱而弃世而去的我松了一口气。

C．父亲在基建科劳动期间，由“壮工”到“大工”再到工人们嘴里的“四级瓦工”，能够做到任劳任怨，不断探索劳动技巧。

D．父亲作为大量领域的专家，对“师傅”二字情有独钟，理解独特，他眼中的“师傅”与我们平素所说的“师傅”有识别。

E．“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父亲的才华连让做儿子的都心生嫉妒，又怎能躲过时代的风雨，文中流露出对父亲的担忧。

9．余敏先生的人生体验给你哪些启示，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看法。（5分）

参考答案：

（三）实用类文本阅读（12分）

7．（3分）C

父亲没有受到伤害，不是受到优待，而是由于父亲内心强大和豁达。

此题测验学生对文本的理解和分析才能

8（4分）B、D

A．不是主动选择体力劳动改造自己；C．“任劳任怨”不妥；E．主要是对父亲的敬重和骄傲。

此题测验学生对文章的理解才能

9．（5分）

①面对厄运时保持豁达乐观的态度，在猛烈的批判和劳动改造期间他始终坦然面对。

②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