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希尔的提琴(1)

1、罗希尔的提琴一名棺材匠与自己的妻子共同生活了五十二年，妻子因病去世之后，棺材匠开始反省自己，他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好好地 疼爱过妻子。不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小镇很小，还比不上一个村子大。 小镇的居民差不多全是老 头儿，但是这些老头却非常长寿，这真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儿。 就算是监狱和医院，也很少有用得着棺材的时候。简而言之，棺 材铺的生意简直糟透极了。棺材匠雅科夫伊凡诺夫若是在省城中 开铺子，现在肯定已经买了房子。人人见到他，恐怕都要尊称一 声雅科夫马特威伊奇。只可惜，他待在这个小镇上，人人都称呼 她雅科夫。更过分的是，大家还无端端的给他起了个“青铜”的 绰号。他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住所就是

2、一幢又小又旧的木屋， 和一般的农夫没什么区别。木屋里只有一间房，他与玛尔法，以 及所有的家当一一双人床、火炉、全部日用品、工作台、几口棺 材，将这间房挤得满满当当。雅科夫制作的棺材质量非常好。 他在帮农夫和普通农民制作 棺材的时候，连一次差错都没有出过，。因为所有的棺材都是依 照自己的身材打造的，尽管他已年过七旬，身材却十分强庄威猛， 就算是监狱里的犯人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在为女士和贵族制造的棺材的时候，他都会先用一把铁尺将尺寸量好。他不喜欢帮小孩子做棺材，每次有这样的顾客找上门时， 他都答应的很勉强。在做的过程中，他的工作态度也很差劲，连尺寸都不量，直接便开始做了。收钱时。他还要抱怨一句

3、：“这种零散的活计，我真的不愿意接。”他的工作不只是包括做棺材， 也包括拉提琴，后者让他赚了 不少钱。小镇上每当举办婚礼的时候， 总要邀请一支犹太乐队来 演奏音乐。乐队的老板是一个名叫莫伊塞？伊里奇？沙河凯斯的 镀锡匠，乐队收入的二分之一都进他的口袋。 雅科夫的琴技非常 不错，对俄罗斯乐曲尤其擅长。所以，沙河凯斯偶尔也会邀请他 加入乐队一起演奏，除了给客人的小费以外，每天支付给他五十 戈比得酬劳。每回坐到乐队中间时，“青铜”都会满脸冒汗，面色绯红。周围的空气熬热无比，浓烈的蒜味而呛得人简直喘不动 气来，提琴扯着嗓子叫起来，右侧的大提琴声音沙哑低沉，左侧 的长笛好似在呜呜痛哭。吹奏长笛的犹太人长

4、了一头棕发，身材瘦削。面孔上密布的血管和青筋组成了一张网。他姓罗尔西，跟 那位远近闻名的犹太富豪的姓氏一模一样。不管多么欢快的乐 曲，一旦被这个可恶的犹太人演奏出来，都会变得无限哀戚。对 于犹太人，尤其是罗希尔，雅科夫非常仇恨，也非常，蔑视，但 是他这样做的缘由却并不是明朗。 雅科夫对罗希尔吹毛求疵， 恶 言相向，甚至直接动手动脚。罗希尔终于被激怒了，怒视着雅科 夫说：“我一早就想把您从窗户扔出去了，只是因为敬重您的才 华，才没有这样做。”说完这话，罗希尔便哭起来。“青铜”因此很少收到乐队的邀请，只有一些特殊的时刻除 外，比如乐队中的某个成员因故不能不能到场。由于时常遭遇严重的经济损失， 所以

5、雅科夫的心情一直很糟 糕。例如，周一是个不祥的日子，而在周日或是节日工作又是一 种罪恶。如此一来，他每年便有两百个日子，什么都不能做，只 能呆坐着。这给他造成的损失是多么的严重啊！如果小镇上有谁家的婚礼不需要乐队，或是他没有受到沙河凯斯的邀请，同样会给他造成损失。有个警察从两年前就得了瘫痪，病情一直没有什么起色，雅科夫巴不得他早点死。后来，这名警察跑到省城去看 大夫，结果就在那里死掉了。雅科夫再度遭遇严重的损失。为警 察做的棺材肯定便宜不了， 并且在棺材表面还要覆上缎子， 没有 十卢布是拿不下来的。雅科夫每回念及这些损失， 都会感觉心烦 意乱。夜里的时候，这种情况尤为严重。他总是将自己的提琴摆

6、 放在床上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旦开始胡思乱想，便伸手拨动琴弦。 在暗夜之中听到琴声，会使他微微感到放松。玛尔法在去年的五月六日突然病倒了。老太太一向呼吸急 促，每天喝下大量的水，走起路来身体不断地摆动。那天早上， 她像往常一样生火，抬水。黄昏时分，她突然一病不起。白天的 时候，雅科夫一直在拉提琴，天黑下来以后，他便将记录每日损 失的账本拿了出来，想总结一下这一年以来总共损失了多少钱， 反正这会儿也没其他事可做。算到最后，损失居然超过了一千卢 布。他大吃一惊，将算盘仍在地上，并跺了几脚。跟着，他又将 算盘拾起来，一面飞快的拨弄算珠，一面唉声叹气，这样折腾了 很长时间。他满头大汗，面色通红。她心想将

7、损失费一千卢布存 进银行，每年光是利息，少说也又四十卢布。所以，这四十卢布 也要计入损失之中。总之，损失随处可见，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时，玛尔法忽然叫道：“雅科夫！我快死了！ ”她扭头望着他，只见她满脸涨红，情绪异常兴奋。“青铜”早已习惯了她面色苍白，神色怯懦、悲伤，这会儿见到这样的情 景，不由自主得满心慌乱。看来她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她 为次感到窃喜，她总算要离开这间小木屋，跟这一口口棺材，跟 雅科夫告别了她的嘴巴不停地张合，视线停留在屋顶上，并露出了满脸欣喜的表情，像是见到了自己的救世主一一死神，正与他隅隅私语。黎明到来之际，透过窗户即可望见红得像火一般的霞光。雅科夫看着自己的妻子，

8、无端端地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她亲 热过，从来都没给过她宠爱，连一条纱巾都没给她买过，甚至也 从来没有婚宴中带什么好吃的回来给她。他总是朝着她大吼大 叫，自己受了损失便对她挥拳相向。 尽管他挥出的拳头没有一次 真的落到了她的身上，但始终都是一种威胁，每每吓倒他傻愣愣 的。因为日常开支太大，所以他从来不买茶叶，她现在的表情， 因喝会如此兴奋，如此诡异，他心知肚明，不由得感到惶恐。天总算亮了，为了送玛尔法去医院，他从邻居家借了一匹马。 医院里并没有多少病人，只等了大概三个小时就轮到他们了，医师生病了，所以给他们看病的是一位名叫马克辛？尼古拉伊奇的 医士，对此，雅科夫感到非常满意。这名医生已经是个

9、老头子了， 时常酗酒，还跟人吵架。但是，小镇上的居民普遍认为他比医师 的医术要咼。雅科夫带着自己的妻子进入诊疗室， 说道：“您好！马克辛？ 尼古拉伊奇，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一有什么头疼脑热就要过来给 你添麻烦。这不，我们家那位生病了。请不要介意我这个称呼，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常说的老伴”医生将花白的眉毛皱起来， 一面摸着自己的胡须，一面观察 起了老太太。她正佝偻着干瘦的身子，在凳子上坐着。她的鼻子 很尖，嘴巴还大张着，侧面看起来就如同渴极了得鸟。“哦不错”医生的语调十分缓慢，并发出了一声叹 息，是流感，或者是伤寒穿的很厉害，幸好老太太的年纪也不轻 了今年多大岁数了？“明年就七十了，马克辛？尼古拉伊

10、奇。“哎，应该心满意足了，好歹也活到这岁数了。”“您说的没错，马克辛？尼古拉伊奇，”雅科夫恭恭敬敬的 赔笑道，“谢谢您说的这些好话，但我还是要多一句嘴，每条虫 子都想求生。”医生说：“这是当然啦！ ”听他说话的口吻，简直已经把自己 当成了老太太的命运之神。“这样，朋友，把一块浸入了冷水， 放到她的额头上冷敷，带上这些药粉，每天喂她两回。就这样吧, 咱们回头见。”话虽如此，他的神情却告诉雅科夫大事不好， 现在无论吃什么药粉都没用了。雅科夫终于醒悟到，过不了多长时间，玛尔法 就要离开人世了，今天或是明天便是她的死期。他在医生的手肘 上轻轻碰了一下，眨着眼睛说道，“马克辛？尼古拉伊奇，是不是应该给她

11、放血？”“朋友，我没时间啊。你还是去向上帝求助吧。好了，带上 你老婆回家吧。咱们回头见。”雅科夫乞求道：“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求求她。药水和药粉只 适用于肚子疼，或是内肚有了什么毛病，但是她现在得的是伤寒！ 马克辛？尼古拉伊奇，对伤寒病人首先要做的不就是放血吗？”他冲着雅科夫蹙眉说道：“别再纠缠了，快回去吧，回去”“您要是没空给她放血，那就给她用蚂蟥蚂蟥：一种吸血虫, 可用来为病人清除脓血。吸血行不行？请您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发 发慈悲吧！ “医士气冲冲的嚷嚷道：“你这蠢猪，哪来这么多废话！ ”雅科夫也非常愤怒，脸都气红了，但是他却一声不吭的将玛 尔法扶起来，带着她从诊疗所离开了。上车后以后，他冷眼瞧

12、了 瞧医院，语带讥讽道：“这里面全都是这样的家伙！只有遇上有 钱的病人才肯给人放血，要是病人没钱，连蚂蟥都没一只。”到家以后，玛尔法怔怔地扶住炉子，接连十几分钟静里不动。在她看来，自己若是躺倒床上去，雅科夫便会提及他那名目繁多 的损失，然后嫌他懒惰，就喜欢躺在床上。雅科夫看着他心里很 烦恼。她暗暗思索着，明天便是圣约翰节，而后天是圣尼古拉节， 到了大后天，周日又来了，跟着便是不祥的周一。接下来的这四 天都不宜工作，但玛尔法的死期却一定是其中一天，因此，要为 她做棺材就只能选择在今天了。 他于是拿着自己的铁尺来到玛尔 法身边。为他丈量尺寸。之后玛尔法便躺了下来。他在自己胸口 上画了个十字，然后便开始做棺材。做完棺材以后，他便将眼睛戴上，将这笔账记到了自己的账 簿上：“给玛尔法？伊凡诺夫娜制作一口棺材。价值两卢布四十 戈比。”他叹息了一声。玛尔法合着双眼躺着，一直没有说话。等到 黄昏时分，天色暗下来，她终于冲雅科夫喊了一声。“雅科夫你还有印象吗？” 她的表情非常愉快，“五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