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长跑.doc

生命的长跑那一年，我十八岁。毋庸置疑，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岁。十八岁，青春正当时。不管是谁，每个人，只有一个十八岁！当十八岁遇见高考，青春就多了一道风景。恰在这最美的节点上，要经历人生最初的一次考验。就像是一道关口，一次展示。高考是一次毁灭，也是一次新生；是一个终结，也是一个开始。它会让十八岁浑圆饱满的梦，在现实的世界里第一次遭遇残缺、破灭，或者开出芬芳的花来。但不管是破灭还是开花，新的一轮太阳依然在次日冉冉升起。这一切的一切，多年以后，才慢慢体会到。而当时蒙昧，对于时光，胡乱涂抹，一切皆已惘然。十八岁的时光有多美，一点都没觉得。没日没夜埋在无边的资料堆里，消耗自己的眼睛，绞尽脑汁地背诵一切需要背诵的知识点。纷繁复杂的解题方法、答题技巧，一摞一摞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标记注解，所有的秘籍和宝典都在手上了，考就考吧!第一次参加高考，在考场上，内心强大，像初生牛犊，无比地从容，无比地自如。心跳匀速，头脑清醒。其余四科正常发挥，只有数学，没法发挥，成绩出来，得了40分。城里一共两条街，正街和背街。城里的麦子收得早，每一堂考完，沿着背街上满街铺开的打碾的麦草，在呛人的灰尘里返回宿舍，沿途，见到最多的水果是西瓜。本地西瓜在街面上卖的时候，就是一年当中最热最热的时候了。半夜，布谷鸟在远远的山上，咕咕咕咕它和槐花的香气借着安宁的夜色传进窗户。时至今日，每每县城西山东山的布谷鸟声声，就会自然而然地与高考联系在一起。槐花飘香，布谷声声，就是我高考时的氛围。这一切是永远不会忘的。高考结束，乡下就开始收麦子了，将战场从考场转移到火热的抢黄天，和八十岁的爷爷、父母兄弟妹妹们一起参加一天又一天紧张忙碌的收割劳动，夜里累得找不到枕头，黎明托着如灌了铅的双腿，踩着露水一次次走向麦田。劳动，可以磨练人的意志，也让考试后内心的忧虑和焦灼都无法趁虚而入。劳累，便不会去想任何痛苦的事。高考结束后参加一场麦收，太适宜了。等待打碾，等待一年的收成最终变成麦场上的一堆黄灿灿的麦粒，各家各户在田里的付出与劳作都在这个六月得到最好的见证。打碾之后，是短暂的农闲，燥热难耐的三伏天，等待高考分数的日子里，手头的无所事事和心里的杂乱无章，就来了。平生第一次失了眠，睡意在静谧的村庄的上空游走，蓊郁的树林，明净的月光，清凉的夜风，鸟啼蛙鸣，夏虫唧唧，还有一双双眼睛，都投来期待的眼神，在脑海里一一清晰了起来。天亮的时候，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放飞一架很大的风筝，是老鹰形状的风筝。手握着风筝的线，在长长的路上奔跑，欢快地奔跑，只听见风在耳畔响动的声音。但是，那一架老鹰的风筝骤然降落，一头栽向我面前的地面。一个短短的梦，就结束了。这梦，无疑成了一个隐喻！十八岁少年的梦，风筝一样轰然坠地，但是，十八岁的我，用一次放声大哭和那一次高考做了所有了结和发泄，然后像又一个新的黎明一样，在心中升起一轮太阳。一切了无痕迹，不动声色。当时，我，内心是那样强大，在那个唯一没有假期作业的假期，却已经着手制定复习计划，自己给自己布置作业，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秋季开学了，一辆飞鸽，驮起了所有的衣食住行，不需要任何陪伴，一个人走，走进一中的校园。学校的大宿舍，住满了几十个从初一到“高四”的学生。在这几十人同住的大宿舍里，安了家。宿舍对面有一排隔成小间的石棉瓦房，每一间石棉瓦房里，挤满了煤油炉子，是用来做饭的工具。我偷偷找到管宿舍的老师，求他通融，希望能多占一间石棉瓦房。那位本来异常严格的老师让我遂了心愿，多年来，他让我内心一直存有无比的敬意。故此，我多占一间石棉瓦房，里边放置一只木箱子，几块砖头，如此，我这个“高四”的学生，便有了自己的“书房”，一套学习的“桌椅”。每每我得以躲开吵闹的大宿舍，一个人，闭上门，在里面安安静静地看会书，就无比珍惜这难得的石棉瓦房里的安宁时光。也正是在这间窄窄的石棉瓦房里，我把一本代数书和立体几何书的厚度增加了一倍，每一个知识点的页面上，贴一张和书一样大小的笔记纸，将典型的例题和题解详细记在上面。等到两本书被密密麻麻的笔记纸贴得面目全非，我开始喜欢上了立体几何，这个被老师称作难点的学科，那一个个美妙的立体图形，变换着曼妙的姿势，一道道虚线在脑海里延伸，旋转。圆锥圆柱三棱锥四棱柱正方体长方体看得见的线和看不见的线，都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中。冬天，雪花夹杂着狂风，从石棉瓦房的各个缝隙窜进来，九点以后，宿舍统一熄灯，一支昏黄的蜡烛，用来驱赶所有的黑夜和寒意。坐得久了，膝盖和手指都僵了。夏天，太阳穿过顶上的石棉瓦，烘烤着我，烧焦的味道和热气将我淹没。但是，这一屋子的安静，是我所喜欢的。快高考了，妈妈种得菠菜长得茂盛极了，她给我捎来了一大袋子。我和舍友们一起吃菠菜，一同参加高考。一同迎接黑色的7月7号。考场外，暴雨如注。这一次，我把数学考到了99分。在考试结束估分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我的立体几何拿了全分。可是，可是现在，小学生的数学题会难倒我。又是一个等待分数的酷热夏天，等麦子打碾完，我家的麦粒在麦场上堆成一个高高的小山丘，麦场上的人在边上赞叹着我家的好收成。人群中忽然有人问我：要是今年还考不上，你明年还打算补吗？他的语调很高，是提示所有人都要听见。我，心头忽然一紧，因为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瞬间我就把嗓门提高，笑着回答：补，为什么不补。说这话的时候，我底气十足，因为我知道，不需要等明年了。分数终于出来了，是从邮电局的高高的柜台上的一架座机电话里，一个柔美的女声播报中得到分数的。因为是热线，花费比较高，每人两块钱。五个女生都捏着汗，一个一个接受那座神秘的机器的最后宣布。每听到一次播报，就有人从我身边软下去，顺着冷冰冰的水泥柜台靠过去，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轮到我听了，我得到的当然是不理想的分数。但是理想的分数是什么？我再不想去想了。于是，就有了一份录取通知书。在某个秋意渐浓的日子，清凉的风一次次吹起衣角，依然是一个人，走进一中的校园，在大门口的一块橱窗里的黑板上，找了几遍，才从右下角，找到自己的名字，那已经是被秋风吹拂了好多次的粉笔字，以至于字迹模糊，难以辨认了。找到收发室的老师，见到了自己的那份通知书。所有的通知书都领走了，只剩下我的，在那里孤零零地躺着。我手里捧着它，心里忽然有些高兴，然后一路飞奔，“飞鸽”飞到村口，心里忽然又有些激动。四年，多少次在村口的小路上出发，每一次，都是风雨无阻。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回家，让家里人开心一回。20年过去了。高考，它还像一个魔咒，潜伏在某个角落，时而跳出来，在隐秘的时间和地方，偶尔施以魔法，好让我不要忘了它。它潜伏我的身体里，在梦里噬咬我。一张列满密密麻麻的方程式的数学考卷，一道也没有破解，交卷的铃声就响起来了；论述题大大的空格里，还没有填上一个字，考试时间就到了；或者，答完了一张考卷，怎么也找不到要交卷的地方等等，奇怪的梦，要将我纠缠多久，问过其他人，凡是参加过高考的人，和我一样会被梦魇惊醒。难道这高考的魔咒要折磨人一生？又一年，高考时节了，七年级的儿子说：妈，我今天不想去上学，想到一中门口看看高考。我说，